司令员从来勤奋,到达赤峰的当天,就走进作战室。而邓小平政委,也总是神采奕奕,不知疲倦,坐到桌子面前,打开卷宗,批阅文件;一面吸着烟,听取汇报。
司令部的科、处长,都到齐了。
刘伯承司令员向作战处长梁近说:“先谈谈情况吧!”作战处长梁近打开卷宗说:“石家庄以南,我们攻取了从元氏到武安一段的平汉路;冀鲁豫部队,推进到开封、郑州一线;太行七分区,在新乡一带作战。冀南部队,准备用于邯郸、马头、磁县一带;太岳部队北进到平遥、介休地区;豫北部队控制了焦作铁路。部队全部投入战斗……”
情报处长魏青说:“胡宗南的第十六军、第三军,正北渡黄河,进占运城。后面第一军,准备跟进。孙连仲,被任命为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下辖七个军:新八军、四十军、三十军、三十二军、二十七军、三十八军、八十五军,奉命向开封、郑州、新乡集结。阎锡山乘我太岳部队北出平遥、介休之际,由史泽波率领十九军的三十七师、六十八师,六十一军的六十九师,挺进第二与第六纵队,总兵力一万七千人,侵占我上党六城。日军元泉福旅团,于八月二十三日撤到沁州。史泽波于二十五日,占我六座县城,组成一个防御体系。以长治为中心,四围有襄垣、夏店、亭、屯留、大头堡、上村、岚水、南垂、长子、潞城、壶关等外围据点。主力三十七师、六十八师和六十九师一个团,集中长治城。其余都是杂牌和少数正规部队,现正在抢修工事。”
事情很明显,我军在同蒲、平汉、陇梅、正太四条线上作战,敌人又深入我腹心地带,而蒋介石又兵分两路北进。刘伯承司令员拿起放大镜,走到地图跟前。使人不解的是:司令员不看上党地区,却用放大镜在审视豫西的地形和鄂北一带的道路、河流,察看襄樊、汉水一带,测量从那里到平汉线的距离,一边向邓小平政委说:“蒋介石将后悔他跑得太远了,连‘向后转’也来不及。”
邓小平政委说:“所以甘愿挨骂,也得给汉奸受降的权利。”
刘司令员说:“阎锡山倒是积极得很,还没进太原,就先派人抢夺上党。”他放下放大镜说:“陆路上调集兵力不易,一下集中七个军更难。十几万士兵的衣服、鞋子、雨具、装备、弹药的补充,车辆的征用,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最后,他下了断语:“蒋介石想在平汉线上发动攻势,至少得一个多月的准备,还得天老子帮忙,不落雨才行。”他看了看窗外,此刻骄阳耀眼,梧桐树的叶子干净透明。空中没有半点纤尘,澄清如水,正是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之际;可是也是雨季到来的季节。他向邓小平政委说:“时间很紧迫,算来还来得及。胡宗南暂不管他,让他分散兵力,对我们有好处,这也是胡宗南心甘情愿干的。”
参加会议的人,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向司令员、政委敬礼,因为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作出了鼓舞人心的决策,刘、邓又回到太行山。浴血苦战八年的艰苦岁月已经过去,尽管前途未可确切地估量,但人们有充分的信心,向即将来临的厄运抗争,敢于迎接任何人的挑战。
刘伯承司令员说:“日本法西斯倒台了,蒋介石却不肯罢休,一面邀请我党派代表到重庆谈判;一面积极进兵。蒋介石是想把中国人民再一次打入内战的血海,不想给人民以和平、民主。”
邓小平政委接上来说:“蒋介石要发动内战,我们晋冀鲁豫首当其冲。中央精神: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他邀我党派代表谈判,我党中央派了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同志到重庆谈判,给人民争取和平。蒋介石要是发兵打来,我们就以战斗来消灭敌人,来配合我们代表的谈判。打得越好,对谈判越有利;打不好,和平破裂,跟着来的就是战争。”
太行山的秋夜,清新而又凉爽,白天的一切嘈杂声,都平静下来了。秋虫活跃起来,蟋蟀、金钟儿,一声声地叫着;纺织娘扇动着透明的翅膀,发出纺轮似的声响;微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人们都已经安歇了。可是司令部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电话铃不住地响着,电台的马达声,把整个河谷都震得颤动起来。
灯光下,映出刘伯承司令员的面庞。司令部的处长、科长以及纵队司令员们,都参加了这决策性的会议。
作战处长梁近,和科长张华达成协议:他是处长,不便敞开思想谈问题,他有顾虑,想把有些问题摆出来,又怕影响领导上的决策,影响下一步作战。所以他让张华发言,这样可以畅所欲言,少些顾虑,特别是在刘、邓面前。
邓小平政委在一边坐着,吸着烟。刘伯承司令员心气平静,不急不躁,聆听着对方的发言。凡事他不愿急于作出决定,不论提出什么方案,他都希望引起大家的讨论、争议,甚至可以推翻。他愿意把全部问题摆到桌面上谈,以免在决策时犯主观、片面的毛病。
刘司令员说:“打仗非同儿戏,特别是初战。”他特别强调“初战”。“打第一仗,选在哪里,选谁,关系着斗争的全局。”他已经敏锐地感到:他和政委从延安回来,人们精神振奋,情绪昂扬,预示着要打大仗了,局势发展如此迅速,时间紧迫,战争就在眼前。
张华说:“部队少,普遍感到疲劳,没法替换休整。连续作战已经半个多月,几乎全部是攻坚战。我们火力弱,弹药奇缺,敌人又顽守据点拒不投降。夺取每一个城镇,都得付出相当的代价,部队伤亡很大。目前,阎锡山夺取了上党;蒋介石又是两路进兵,仗可能是越打越大,我们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这一切都是事实。中央提出壮大人民力量,可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敌人就已经动手了。
刘伯承司令员说:“全面撒开,平均使用力量,等于五个手指按五个跳蚤,结果一个也捉不住。兵力集中使用,可以形成局部的优势。取得上党,我们就能立于主动地位。”
张华说:“上党几座城,都是日寇多年经营的设防城市,晋军的长处是‘守’,我们没有重武器夺取坚城,全凭手榴弹、刺刀、木梯、跳板,势必招致重大伤亡。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考虑,如果主力部队被拖在坚城之下,旷日持久,蒋介石乘机大举进攻,同蒲路胡宗南集中三个师;平汉路敌人集中七个军;而且目前邯郸、安阳、新乡等几个城市,都在敌人手里;平汉路东,还有十几座城市没打下来……”刘司令员看看情报处长魏青。
魏青说:“上党之敌,主力集中长治城,外围只有六十九师的一个团和六十八师的一个营,其余都是杂牌。目前在赶修工事。”
梁近插进来说:“史泽波的意图很明显,把主力放在长治城。长治城是敌人永久设防城市,史泽波又在加强他的防御工事……”刘司令员说:“我围点打援。”
梁近说:“敌人也可能不援,死守一点,消耗我有生力量。我们在三条线上作战,不可能抽出更多的兵力于一个战场。”
刘司令员说:“围城打援。敌不来援,我逐个夺取。”司令员摘下眼镜,用手帕擦着说:“不要把敌人看成铁板一块。蒋介石有嫡系和杂牌的矛盾,史泽波的部署也说明了这一点。我们先打弱敌,后打强敌;先打外围的杂牌,再打守城的正规军。办法是‘夺城打援’,敌不来援兵,我就夺城。仗要一个一个地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集中部分主力,夺取上党,先清除这个心腹之患。胡宗南由他北进,孙连仲短期集中不起来。太岳抽陈赓一个纵队,从冀南陈再道那里抽一个纵队,太行出一个纵队,再加上军区的部队,集中三万余人进行上党战役。”
梁近说:“这和中央精神有出入。中央指示:切断主要交通线,并占领两侧中小城市和广大乡村。……”
刘司令员说:“开始我们执行了中央的指示,跟着形势的发展,逐渐形成重点,分出主次,什么都要分清主次。把我们的计划上报中央。”
梁近提醒道:“雨季马上到来。”
刘司令员说:“雨季对我们和敌人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