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以勇猛速决的动作夺取长治城,最后歼灭侵入上党地区之敌,决定由城东、南、西三面同时攻击。放开北关至城东北角,引诱敌军外窜,而于野战中歼灭之。攻城的具体部署:以冀南部队并指挥潞城独立团进攻东至南关段,入城后则消灭沿东城墙长方形内之敌军;太行部队进攻长治南关,入城后则消灭西南隅方形内之敌军……”
9月24日,中共中央军委电示刘邓:
“阎顽之四十九师、六十六师、五十师于22日由子洪镇南进,计24日可抵沁县城。该顽增援上党固守,或救出十九军、六十一军残部出险,其企图尚不明。提议仍以一部积极围攻长治,主力部署于虒亭、夏店、电留地区,乘其在运动中首先消灭阎之增援部队,被困于长治之敌亦町消灭。猛攻长治诱援敌南下,然后聚歼援敌于上党地区,再攻长治……”
长治城高堑深,工事非常坚固。阎军兵力部署为:第六十九师守卫东城,第六十八师守卫西城,保安第九团防守北城,暂编第三十七师防守南城,总兵力达11000余人。
攻城战斗首先从城南五马地区开始。冀南纵队陈再道部经过三天准备,有若待发之强弩,官兵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9月24日黄昏,随着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6000余精兵如山洪暴发,锐不可挡。守军国民党第三十七师1个团虽有坚固工事为依托,仍抵挡不住势若潮涌的八路军,第一线阵地仅十几分钟即告突破。阎军1个加强排凭借琉璃阁制高点拼死顽抗,以机枪火力疯狂扫射。当地民兵小分队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冒着横飞的弹雨,巧妙接近琉璃阁,使这个排的敌人坐了“土飞机”。至午夜,冀南纵队攻占了南关。
9月25日,太岳纵队陈赓部一改八路军夜战的习惯,拂晓后即发起攻击。守军国民党第六十八师1个团从睡梦中惊醒,仓皇应战,被打得晕头转向。八路军一举夺取了北关。
失了北关,长治就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点。史泽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严令第六十八师全力夺回北关。
阎军第六十八师会集溃退之兵,从北门倾巢而出,开始争夺北关阵地。陈赓亲临火线指挥。双方在北关南部展开激烈的拉锯战。战至黄昏,北关仍牢牢地控制在八路军手里。
第二天拂晓,史泽波改派其王牌暂编第三十八师再度展开对北关的争夺战。史泽波对杨文彩说:
“北关是长治这条船的跳板。进可赖以突围北上,守可凭此迎接援军南下。北关既失,我们就只好在这条‘船’上等死,你一定要把它给我拿回来。”
“军长放心!”’杨文彩在军中素以蛮勇著称,他手提一把日本军刀,拍着胸脯说:“我不夺回北关,提着脑袋来见你。”
史泽波拍着杨文彩的肩膀,说:“拜托了。我把迫击炮在城墙上一字排开,支援你的行动。”
杨文彩提着军刀挥师出城,激烈的战斗在旭日东升的同时进入高潮。史泽波登上城楼,亲自指挥炮兵猛轰八路军阵地。护城河一带的民房几乎被炮弹夷平了。
这是八路军在上党战役中受到最顽强的抵抗,双方交锋,异常惨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八路军主动撤离了北关。
听到杨文彩部基本夺回了北关,史泽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他正要离开城门楼,八路军的炮火已经开始报复性的轰击了。一发炮弹不偏不倚落在北门城楼,史泽波被爆炸的气浪掀得跌了一跤,卫兵慌忙把他扶走。
9月28日,上党地区的天气骤然降温,秋雨绵绵。史泽波在长治城困兽犹斗,度日如年。彭毓斌督率着他的怨声载道的部队继续蜗行南下。
当天中午,刘伯承、邓小平在长治马场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刘伯承说:
“长治守敌比我们预想的要顽强,北关的仗打得如此激烈,超出我的想像。我们要硬攻拿下长治,恐怕要付出较大的伤亡代价。我刘伯承不打这样不划算的仗。现在敌情有变化,阎锡山派的两军的援军由彭毓斌率领,已到达漳河一线。我决定缓攻长治,围城打援!”具体部署是:以太行纵队全部和太岳纵队主力兼程北上,结合原担任监视白晋线之敌的起义部队第十七师约2万人,预伏于虒亭以南自晋线上的常隆、上村段两侧;以太行纵队附第七师为右翼队,以太岳纵队主力附太行纵队1个支队为左翼队,以太岳纵队1个团为独立支队,尾敌援军跟进;留冀南纵队全部,太岳纵队一部及地方兵团伪装主力,继续包围和佯攻长治,以吸引援敌继续南下,并准备歼击由长治出城接应之敌。
长治城仍在枪炮声中混乱不堪。史泽波已成惊弓之鸟,他没有察觉八路军主力已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彭毓斌为了解长治城燃眉之急,决定变更行军路线,改走捷径。
9月30日,阎军突然离开自晋公路,准备拐道渡过漳河,沿虒亭公路,通过老爷山、磨盘垴,经余吾、屯留逼进长治。
刘伯承、邓小平查明援敌弃白晋路,而改走地形复杂的虒亭山,不禁喜出望外,刘伯承说:
“彭毓斌自找坟墓,自投罗网。老爷山、磨盘垴一带极易设伏,正是打歼灭战的最佳地点。”
10月2日,八路军先头部队于屯留西北之王家渠、白龙坡至井道一线与敌遭遇。彭毓斌下令猛攻。刘邓当即决定主动放弃老爷岭阵地,给彭毓斌造成“一触即溃,掉头南逃”的假象。阎军一路追击前进,至老爷山一带,八路军在此布防,进行了有限的抗击,然后继续“南逃”。彭毓斌不知是计,反而洋洋得意,一步一步钻进了刘邓设好的包围圈。
当日晚上,被彭毓斌认为一路“望风而逃”的八路军突然反扑过来,任凭阎军使出浑身解数都抵挡不住。与此同时,彭毓斌接到情报,八路军已经从两翼迂回到他的背后,正在攻击尾部部队,他听了不禁直冒冷汗。
彭毓斌命令部队就近占领各制高点,构筑防御工事,准备居高临下与八路军决战。
阎锡山接到彭毓斌被围的电报后,并不在意,他对梁化之说:
“刘伯承的胃口也太大了,一面攻打长治城,一面又分兵围攻我援军。他在上党的兵力顶多两三万之众,而我援军就有两万之众,怕他做甚?”
“长官的分析虽然在理,但我们关键问题是省防军第二梯队能否迅速投于战斗。”梁化之忧心忡忡地说,“刘伯承所部兵力不多。但善于野战。我第二梯队若遇阻不能前往,彭部困守山头,极易陷入绝境。三国时,马谡失街亭的前车之签不可不察啊。”
阎锡山颔首称是,命粱化之起草一份十万火急的电报,令杨诚督率省防军第二梯队即日南下。
围歼彭毓斌的战斗于10月3日黄昏打响。八路军利用擅长夜战的优势,向阎军阵地发起猛烈冲击。阎军炮火优势在夜间无法施展,而八路军的手榴弹和刺刀却大显神威。
阎军一到白天,在炮火掩护下开始争夺夜间丢失的阵地。刘伯承命令各部以消灭敌有生力量为目的,不计较阵地得失。八路军在杀伤大量敌军后,往往主动放弃阵地,到了夜间又将其夺回。
陈赓部第二十团从老爷山一侧迂回,切断了阎军的水源。被围阎军无粮无水,军心动摇。阵地夜间失去得多,白天夺回得少,包围圈越收越紧。
这时候刘伯承才查明被围阎军不是原先情报中所说的3个师约7000人,而是6个师附2个炮兵团,共2万多人。好家伙,这可是一条大鱼!刘伯承不由得暗暗高兴,又暗暗吃惊:高兴的是,围住了这么多敌人,真是送上门来的“美餐”;吃惊的是敌军人数与八路军人数几乎相当,鱼大网小,弄得不好,鱼未死,网先破,这可有点玄哪!
作战处长说:“问题是我们手中没有预备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邓小平的目光是坚毅的:“目前情况看,老爷岭与长治不能兼顾,只好先顾一头。顾一头可能得两头,两头都顾,可能一头也捞不着。”
“对,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怎么办?先吃鱼后啃熊掌。”刘伯承用兵往往袖手于前,决策于后。“下决心,把陈再道的冀南部队和太岳部队的决一旅调过来,兼程赶来老爷山,参加大会餐!”
最后他又补充道:“叫他们不必隐蔽,大张旗鼓,白天行军。”
“白天行军?”作战处长有些困惑不解。
“对,就是白天!”刘伯承微微一笑:“兵法上说‘示形于敌’嘛。”
邓小平诡秘地说:“史泽波看见了会高兴的,他不会跑掉。”
事后,作战处长才明白。这是刘伯承反唱《空城计》。诸葛亮使司马懿不敢进城,刘伯承使史泽波不敢出城。
陈再道部接到命令后分六路纵队,浩浩荡荡扑向被围攻之敌。彭毓斌在老爷山主峰通过望远镜,见八路军源源而来,心乱如麻,现在情况倒过来了,不是别人向他求救,而是轮到他向别人求救了。
10月5日黄昏,八路军对磨盘垴之敌发起总攻。阎军缺粮断水,饥渴难熬,加上连续苦战伤亡惨重,已经无法固守阵地。彭毓斌只好下令向关上村方向撤退。当时,老爷庙住满了伤员,为了减少拖累,彭毓斌竟残忍地下达了一道命令,将伤员全部枪杀了。
10月6日下午,杨诚率省防军1个师又1个团抵达榆林村,与彭毓斌的残兵败将会合。彭命杨掩护各部队向沁县突围。为了迷惑八路军,彭毓斌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命令杨诚部继续向南攻击,作出南援长治的假象,他本人则率指挥机关和炮兵向北逃窜。
彭毓斌的如意算盘早在刘伯承的意料之中,他令太岳纵队第二十团抄小路急行军,赶在逃敌之前,抵达漳河渡口堵住了阎军北逃之路。阎军被八路军各路大军压缩在土落村一带,被一段段地分割歼灭。
太行纵队随即向屯留之敌发起攻击,经两日激战,攻克屯留县城,歼敌二千余人。
此后,刘伯承、邓小平转而分兵加速攻取长治外围各城,以孤立长治之敌。17日攻克潞城,19日夺取壶关、长子。
被困在长治城内的史泽波看到大势不妙,急电阎锡山派兵增援。据史泽波后来回忆:阎锡山在给史泽波回电话时,信誓旦旦地安慰他:“上党必争,潞安必守,援军必到,叛军必败。”
听到阎军增援上党,刘伯承、邓小平发出《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字第七号命令》指出:“阎伪八十三军三个师,约七千人,于9月27日到沁州,其先头部队四个团,于28日12时进抵新店,有继续南下模样。”对此,刘伯承、邓小平决定用“围城打援”的战术歼灭该敌。
10月初,刘伯承、邓小平将司令部推进到屯留县贺家岭村,这里距老爷山主战场仅十多华里。在这家普通的农家院子里,刘伯承、邓小平亲自指挥部队对老爷山、磨盘垴之敌发起猛攻。在雄壮而嘹亮的军号声中,我军突击部队的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各种小炮和掷弹筒一齐发射,顷刻间,火光闪烁,子弹像雨点,落在敌人阵地上,磨盘垴垴上垴下像无边的火海。当天,老爷山主峰被太岳纵队攻克,磨盘垴被太行纵队占领。
阎军在老爷山、磨盘垴等地遭到打击后,纷纷夺路向北溃逃。刘邓挥师紧追不舍,将指挥部北移至襄垣县大平村。大平村紧傍公路,这里是敌军北逃的必经之路,当敌军逃至大平村以北的土落村时,早有一支我军部队在此迎候。
土落这个干渠水库西边都是地,只有这个大水库,原来是条小河。小河正南正北有条大路,通屯留、通沁县这条大路。这个大路的两边都是地,这个河不宽,冬天,丈把多远的桥就能过,热天挽起裤腿就能过。上党战役敌人败了以后,他们有一部分就向太原撤退逃跑,我军早就做好了这个计划,让敌军走这条路,我军耍了个布袋战术了,让敌军从这个地方过,我们就对敌人进行袭击,把敌人彻底消灭。
10月7日,敌援军二万余人被我军全歼。敌副总指挥、炮兵司令胡三余等官兵被俘,彭毓斌逃回沁县后自杀。
这一夜,困守长治的史泽波见增援无望,率万余人仓皇出逃,长治被我军攻克。8日,刘伯承、邓小平正式下达追歼逃敌的命令。太岳纵队及太岳区地方武装部队日夜兼程,于10月12日,在沁水县将军岭和桃川歼灭逃敌,生擒史泽波。
刘伯承、邓小平指挥的上党战役历时四十多天,八路军以三万一千人的兵力,先后在襄垣、屯留、长子、潞城、壶关、老爷山、磨盘垴、长治、沁水将军岭和桃川等地与阎军展开激战,歼敌十三个师,共三万五千人,占当时阎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上党地区宣告解放。
邓小平和刘伯承返回涉县赤岸村时,整个小山村沉浸在一片欢乐声中。邓小平更是喜上加喜,此时,他的次女——邓楠出生了。远在重庆的毛泽东也十分兴奋。10月7日将当年率红军渡河东征前写的千古绝唱《沁园春?雪》赠予柳亚子先生。
蒋介石则十分沮丧,次日赶紧拜会毛泽东。10月10日,国民党代表同意在《政府与中共会谈纪要》,即著名的《双十协定》上签字,重庆谈判以我党在政治上赢得胜利而告结束。10月17日,毛泽东给刘伯承、邓小平及晋冀鲁豫中央局来电称,“在你们领导之下,打了一个胜利的上党战役,使得我军有可能争取下一次相等的或更大的胜利。这个战役的胜负,关系全局极为重大。”上党战役的胜利,有力地支援了毛泽东在重庆的谈判。当阎锡山被打得招架不住时,蒋介石不得不放弃了扣留毛泽东的阴谋,说:“毛先生回去看看吧,家里打起来了。”
果然,上党战役结束仅仅十多天,刘伯承、邓小平的部队就迎来了一个更大的战役。《双十协定》墨迹未干,蒋介石发布内战密令,数十万国民党军队沿着平汉线、同蒲线、津浦线、平绥线咄咄逼人地向解放区进犯。在平汉线,国民党孙连仲部第三十军、四十军及新八军等部风尘滚滚,直逼邯郸。
率部向邯郸进犯的是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高树勋。高树勋原是西北军冯玉祥旧部。他率领的新八军在国民党军队中受到歧视,对蒋介石早已心怀不满。
上党战役尚未结束,中共地下党员王定南携带高树勋的密信来到前线,面见刘伯承和邓小平,高树勋在信中明确表示不愿充当蒋介石发动内战的罪人。
刘伯承、邓小平同志听了以后非常重视,也非常高兴,邓小平同志对王定南同志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做这方面的工作,打退国民党的进攻,使国民党蒋介石在政治上陷于孤立,在国民党军建立新的战线,争取国民党部队受排挤、歧视的将领站在和平民主的旗帜下,同时还嘱托王定南在新八军中要建立党的工作组,任王定南同志为工作组组长。
为了争取高树勋全军起义,邓小平和刘伯承特意推迟了总攻时间,并派参谋长李达赴新八军做工作。
李达就跟他叙旧,咱们俩原来都是在冯玉祥将军部下。革命不分先后,你过来的话,这个意义不亚于宁都暴动和五原誓师,五原誓师是冯玉祥将军搞的,不亚于他这个。所以李达给他讲了这个话以后呢,促使高树勋将军下了起义的决心。
高树勋起义后,驻扎在附近的其他国民党军队很快土崩瓦解。11月1日,我军突入马法五指挥部,马法五被俘。平汉战役中三万余国民党军队被歼。这场战役前后不过用了10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