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把第一丝温暖送向陆地,于是温度渐渐升高,露水化作蒸汽消散在空气之中,空气里多了些泥土的味道,那也是凡尘的味道。
钢铁浇筑的城市里自然是闻不到的,因此能闻到的地方,自然也只剩下了城市的边缘。
季柳还在睡觉,躺在大石头上的他活像一只动物,没人养的野生玩意。但他不在意,朦朦胧胧的浑浑噩噩让他很舒服。
不过他舒服,不代表他爹也舒服。一夜未见人影,季柳的父亲早已气的胡扯,本以为孩子受了委屈发泄一下也就好了,没想到他真敢一夜不归。更重要的是现在是夏天,时间是晚上,季柳
厮混的时间便是夏夜,工地的附近又是无人区,真被那些个毒蛇毒虫咬到了该怎么办?
父母的担心向来是没有理由的,这导致发起火来也不需要理由。
季柳的父亲找到季柳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当他看到季柳还躺在大石头上睡得呼哈直响,直接摸起一根树枝,照着季柳的屁股抽了过去。
不知道是父亲心疼孩子露宿一宿,还是季柳真的睡得太死,这一树枝下去只打的季柳挠了挠屁股。季柳的父亲被气乐了,于是手中的树枝真真正正的狠狠抽了下去,季柳吃痛,从赚了大钱
的美梦中直接跳了起来。
他揉着屁股惊愕的看着父亲,说道:“爸,您怎么到这来了,债还清了没,我刚才不给了您写过支票了吗?”
父亲知道他又在说那些梦中的胡话,于是他抬起手,作势再打。
季柳连忙从石头上跳下地,谄笑着说道:“开个小玩喜……”
父亲皱了皱眉,说道:“下午报道,你准备准备。”
季柳一愣:“报什么玩意?”
季柳父亲眉头一挑,握紧了手中的树枝,季柳看的清楚,却依然继续装愣。父亲知道季柳心中还存有幻想,幻想他不去上学,然后把这些年的工资再折合回去,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
别演了,你去吧。”
季柳本想再装傻充愣一阵,却不料父亲在这件事的看法上真就那么果断。
这片树林中树木种类繁多,如此多的树种竞争地下的养分,却又在太阳的普照下竞争和谐。清风四起,百树招摇,引起沙沙作响,如此声音传入耳中,不绝如蝉鸣,可在夏日,这声音与蝉
鸣相反,会让人生出无尽的凉意。
树下的风果然最值得感恩。
少年眼眶有些微红,于是他偏过头去,压低着声音道:“这样下去你们的负担……债岂不是更难还清。”
父亲丝毫不嫌弃他头上一夜未洗的石灰和混在一起的头油,丢掉手中的树枝,大手盖了上去。
“你是我儿子。”
……
沐浴更衣,斋戒数日不止,过去的人往往在做大事的时候才这样做。季柳也这样做了,并不代表上学对于他来说是特别大的事,只是他太脏,太久没吃过肉而已。
三年不入学校,早忘了那里大概是个什么模样,好在城市里的路大概还是熟悉的,虽不常去,一年也走过些许趟。
坐在从城里通往城边来回的11路公交车里,少年很是肉痛,不是新换的衣裳花了父母的钱,不是方才父亲告诉自己入学花了好几万,而是夏天的公交开了空调,价格从一块涨到了两块。
会在城边上车的人自然寥寥无几,尤其还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所以引起司机师傅的注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开车的司机多半是会侃的,季柳这些年听工人们吹牛,更是个会侃的。说不上臭味相投,谈不上蜂花相引,如果非要指出这两人的共同之处,大概便是“市井”二字最为浓郁。一老一少,
司机开着车,少年玩着手,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不知说了多久。
司机知道了少年从工地上来,要去城市里上学。少年知道了城市里道路的变化,还有哪里最容易出车祸。
两人简直针锋麦芒,从地痞流氓的生活,谈论到对国家军事的理解,直到进了城区,上车的人开始愈发的多了起来。
“小季,十四中到了,你下吧,注意安全啊!”
司机对着季柳这样说着。
季柳笑着应了一声,从前门下去,并且选择不去吐槽司机对自己的称呼。
11路走了,少年也钻进了十四中的巷口,忽然他拍了下脑袋。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八月三十号。
“果然不和人打交道,也记不清日子。”
少年自嘲的摇了摇头,抬腿继续向学校走去。
突然路边传来了吆喝声,不是卖玉米棒子的,不是卖绿豆酸梅汤的,更不是黑心商人向学生卖散装烟的。那人穿着唐装,带着一副圆框的黑色墨镜,鼻梁高挺,因该是个英俊男子。不过他
却像个山炮一样蹲在路边,地上摆着一张不知从哪搞来的脏兮兮的八卦图。
季柳一眼就看出了男子身上衣着华贵,他虽不识货,但知道穷人穿衣服的料子不是那般。
让季柳来了兴致的不是男子,而是他吆喝的声音。
“看手相,看面相,观脚丫子相。看富贵,看生死,邻居是否姓王……”
尤其是最后一句。
“知五行,查命运,都不要钱。”
季柳顿时觉得这英俊男子脑子有炮,而且炸的乱响。
……
男子墨镜反射着淡淡的光,即使不用摘下墨镜,季柳也知道男子正盯着自己,因为男子的脸距离自己不到十公分。
“小哥,算个命吧。”
季柳察觉到周围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不知如何是好,男子也就那么死盯着,对于路人丝毫不在意。
季柳隐隐觉得有问题,是不是遇上碰瓷的了,于是他想走。但他每退一步,男子便跟一步,而且本来就近的脸越来越近。终于在男子的脸快要贴到他脸上时候,季柳懊恼的说道:“不要钱
?”
男子以微小的动作轻点了下头。这让季柳很不放心,因为周围的人看不清楚,他还是有被讹诈的可能,或许这本身就是个套,自己看到男子的第一眼,就被讹上了。
于是季柳转身想走,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声说道:“不要钱!真的不要钱!我以伏羲的人格担保!”
季柳很是无奈,况且周围的路人又多了几位,还有几名同来学校报道的少年少女,于是他只想着能早点搞完,被讹诈也好,碰瓷也罢,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
季柳坐在八卦图边唯一的小板凳上,男子依然如山炮般蹲在一旁,他没有看季柳的手相,也没有如吆喝般的看脚丫子,但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季柳有了骂娘的冲动。
“少年你有血光之灾啊!”
季柳起身便走,顺便一脚踹翻了小板凳。他自认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可遇上男子这样的人,他也实在忍不住愤怒。
“等等!”
男子起身欲留,季柳张口便骂。
“你脑子有炮?不怕告诉你,我今天是来报到的,我身上没钱,我父母也没钱,我往上倒三代都是穷鬼!想讹钱?!没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