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看来,一定要以为“灵魂”是无穷多数的观念,在西方人的意想中,总不能发生出什么宗教观念来;那些保守着旧式神学概念的人,一定要想象着,以为即使在佛教的国家里,即使不必管佛经的证据,普通人们的信仰,的确是根据灵魂为真正单独的观念的。可是日本国内,却在相反的方面,供给了大可注意的证明。他们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平民,最贫苦的乡下人,从来没有研究过佛教的形而上学的,却都相信自我是个复合体。格外可以注意的,乃是在原始的信仰神道教中,有着一种相类的教旨;这信仰的种种方式似乎都显出了中国人和高丽人的特色来。这些远东人民,似乎都是以灵魂为复杂的,不问是在佛教的意义中,或在神道教所代表的(鬼魂分散成多数的)原始意义中,或在中国星相学的荒诞意义中。在日本,我完全满足了我自己,这种信仰是普通的。在此不必引证什么佛经上的话,因为普通或流行的种种信仰,只要不是一种信条的哲学,便能单独的证明,宗教的情热是和复合的灵魂观念相合而不相反的。的确,日本农民的思想那心理上的“自我”,并不和佛教哲学所思想的那样复杂,也不像西方科学所证明的那样复杂。可是他思想他自己总是多数的。在他内心里善恶冲动的斗争。照他解说起来,乃是结成他那个“自我”的种种魂魄在冲突着;而他灵性上的希望,乃是要将善的自我和恶的自我脱离开来——只有将他内心里最善的保存起来,才能得到“涅槃”,或极乐。因此他的宗教可说是根据着心理进化的自然知觉的,并不和我们的平民习惯的灵魂观念一般,和科学思想差离得那样的远。当然,他对于这些抽象事项的观念是浮泛不定而无系统的;不过那些观念的普通性格和趋向是不会错误的;因此对于他信仰的热烈,或者对于那信仰在他伦理生活上的影响,便不能发生什么疑问。
在智识阶级中有信仰存在的地方,同样的观念便得到了定义和综合。我可以从学生的作文中选录两节出来,以作例证,写这些文字的学生,大约都是二十三至二十六岁的人。也许我可以选录数十节;不过下面两节也足够说明我的意思了:
“没有比说灵魂不灭的事再愚策的了。灵魂是一个复体;虽然它的分子是永远的,我们却知道它们决不能再照恰正的原样结合起来。所有的复体,都必须变更它们的性格和它们的地位。”
“人生是复合的。种种精力的结合。造成了灵魂。一个人死了,他的灵魂或者不变更。或者就按着结合它的东西而变更了。有些哲学家说灵魂是不死的;有些人却又说是死的。他们都不错。灵魂的死或不死,都须按着造成它的种种结合有无变更而定。构成灵魂的根本精力的确都是永远的;可是灵魂的天性却须由精力贯注进去的种种结合的性格来决定。”
在这些作文中所表现出来的观念,在西方的读者初看起来,一定要当作无神派的。可是它们却实在是和最诚挚,最深刻的信仰相谐合的。这就是英文“灵魂”这字的用处,他们并不像我们那样地看待这个字,这个字给我们发生了假印象。在这些少年作文者所用的意义中,“灵魂”就是种种善恶趋向的一种无穷结合,不单为了它是一种复体,也为了那灵性进步的永久律,终必要分散的一种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