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使日本不能在荣耀的道上得到盼望,那么伊的不幸,决不是为了缺少民族精神的缘故。伊的民族精神,在现世竟没有谁能比得上的,那程度的高深,使“爱国”这一个陈腐的名词完全再没有力量可以代表。虽然心理学家也许要说,在日本人中是没有各人的个性的,然而以全民族而论,日本人所有的个性,比了我们自己的,要坚强许多,那是决然无疑的。的确我们可以疑惑,西方文明究竟有没有培植个人的性质,已到国民感情破坏之途否。
在本分这个名称上,全民众不过是一条心。不论那一个学生,你问他这个,他便会对你说:“每一个日本人对于天皇的本分,乃是帮助着使我国强盛,帮助着防御和保全我国的独立。”大家都知道危险。大家都在道德上,体格上受训练,来应付这危险。每一个公立学校都使它的学生先经过一个军事教育的预备班;每一个镇市,都有它的青年集团(bataillons scoloires)。便是年龄太轻还不能受正式操练的儿童,也天天教他们合唱古时的忠义之歌和近代的战歌。新的爱国歌,时时有人编出来,由政府审定了发到各学校,和各军队里去。在我所教的学校里,听到四百个学生在唱这种歌,真是一个好经验。在这些时候,那些青年都穿了制服,列成了军队的行伍,指挥者喊到“踏足走”的口令,所有的脚都开始踏步,好似一阵阵的鼓声。然后那领袖者先唱一节歌,学生们都用奋发的精神复唱一遍,在每节的末一音上都用特殊的重音,使那喉舌激动的结果,就像一阵铳声的砰訇。这是一种最东方,而且也是最动人的唱法;你能够在每一个字眼里,听得出那老日本的雄心在打动着。不过更动人的,还是军人那样的唱。就在我写这数行文字的时候,我听见了熊本古堡中,八千个军人在那里唱着晚歌,好似一阵殷雷,混和着数百支悠长沉郁的号筒呼声。(这是在一八九二年写的。)
政府对于提倡忠君爱国的古道,从来没有放松过。为了这个缘故,最近发起了好些节期;至于旧的节期仍每年庆祝着,热情则有加无减。时常在天皇的诞辰,全国不论哪个学校或公共场所,都要向天皇的相片,行庄严的敬礼,并唱着相当的歌,举行着相当的仪式。(向天皇御容敬礼的仪式,不过是朝见仪式的重演一遍。一鞠躬;向前三步;一深鞠躬;再向前三步;再一深鞠躬。在离开御容时,退步行,照旧鞠躬三次。)
偶然有几个学生,受了宣教士的煽动,只因为他们是“基督徒”不肯作这种郑重感激的贡献,他们就要为同学们看不起——有时甚至要使他们觉得在学校里简直存身不住。这样一来,宣教士便给本国的教会报纸写着基督徒在日本受逼害的故事说,“为了不肯敬拜皇帝的偶像!”(这是实在的原文)这样的事情,固然不是常有的,而其结果,不过表示那些外国传道者所用的方法,无非在破坏他们宣教事业的真目的罢了。
他们狂妄的攻击,不单及于本土的精神,本土的宗教,本土的伦理、规条,还及于本土的衣着和风俗,所以最近日本基督徒自己为了民族的感情,有些非常的举动,大概也不可以说是无故了。有些人公然的说,他们希望不要什么外国的传道者,他们要创造一个新而特殊的基督教,完全是日本式的,完全是合着民族精神的。另有些人的主张更是激烈——要求现在所有(为了适合法律,或者避免法律)用日本名字保管着的教会学校,教堂,和其馀各种财产,都须名副其实的属于日本基督徒,作为他们动机纯正的证明。在若干情形中,教会学校,已有不得不听从本国人指导的趋势了。
我在另外一篇文章中,(参看Glimpses of Unfami-liar Japan)曾说到日本国民以全副热忱,作着教育的努力,以达到政府的目的。在国民的援助上所显出来的热心和自制,比起来也并没有缺少一些。天皇自己就作了一个榜样,将他私产的一大部分捐出来,作为购买战舰之用,因此下了一个敕令,所有政府的官吏的薪金,都须捐出十分之一来,作为同样的用场,大家依从,毫无怨言。每个陆军和海军军官,每一个教授或教员,和差不多所有的文官(邮差和普通警察都不在内。不过一个警察的月薪大约只有六元,邮差还要少许多。),都每月因海军的防御事项而输将。部长、贵族或者议员,比了与最卑微的邮务生,一视同仁,没有什么额外的免除。这些由着敕令的捐输继续至六年之久,此外还有全国许多富足的地主、商人和银行家,又自动的作了盛大的贡献。因为日本要保全自己,伊就不能不迅速的发奋的图强;外来的压逼,使伊刻不及待起来了。伊的种种努力,似乎是不可信的,而努力的成功,却不是不可见的。不过反对伊的也不少,伊也许要——蹉跌。伊要蹉跌否?那就很难预言了。但是将来的不幸,总不能作为伊那民族精神衰退的结果。这样的发生,也只可算政治错误的结果——急于自信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