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尘一直静默不语的坐在众臣首位,距离宁卉最近,他自然也是最先感知她情绪的一个,握樽的手骨节分明,透露着他此刻的紧张,宁晓,他曾经疼过宠过伤过的宁晓,她回来了。
晚风浮动,暗香袭袭,一曲作罢,歌待续;一舞方停,音再起。
所有的一切,停滞在殿外内监的一声通报里。
“西楚皇后到!三公主到……”
殿内的喧嚣戛然而止,众人敛了笑语尽数将目光投向殿门,女皇更是在这一声报唱中霍然起身,身前已空的酒樽歪斜在案上。
殿中央的舞姬们面面相觑的看着众人的反应,也都随着音乐的休停顿下旋转的脚步,齐齐看向殿门外。
晚风中,两抹窈窕身影娉婷而至,秦绯心一身鹅黄色织锦长裙,银线勾勒几株梨花作衬,软缎百褶裙摆于晚风中轻盈旋舞。
流云髻上一支白玉细珠钗雍容华贵,耳边水滴状羊脂坠精巧细致,眉似黛染,唇若涂朱,美目流转间自有一番高贵风华。
如玉的右手与另一女子相握,纤细的身姿,绝美的面容,竟是跟高位上的女皇有九分相似,但气质又截然不同。
长发半拢,碎玉做饰,耳上明月珰在华灯的照射下,投了晶莹光影在那张精致的面容上,纤眉若黛,一双清澈剔透的水眸若繁星般明灿,淡橘色的唇弯着一抹浅浅的弧。一袭水碧色素绣罗裙,腰系锦丝,华美流苏悬于其上,随风轻舞;外罩笼烟轻纱,攥绣着团团彩蝶,行动间若蹁跹起舞,摇曳生姿。
随着两人的入场,那阵阵骚动也随之湮灭,人在眼前,还有谁敢说一声这靖王妃并非皇室失落的公主?仅凭这尤为相似的面容,便已足够让人信服。
至于当初北越七皇子大婚,娶的是一个十岁女童,也被众人自发自觉的将其归列为君成翊的障眼法,北越这次政变,君成翊作为唯一一个除了君墨轩外存活下来的皇室子息,没人会将他划作简单人物。
“宁……若。”轩辕宁卉从高位上缓缓而下,目光由始至终凝结在落忧的身上,袖中的手握了几握,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朝着她伸过去,一双美眸中流淌着满满的期许。
出乎意料的,落忧并不如她所想的抗拒,甚至不见犹豫的将自己的手放进她掌心,微凉的温度如清泉般润了轩辕宁卉焦躁的心。
“西楚皇后远行而来,一路辛苦,请。”回握着那离开自己两年的温度,轩辕宁卉面上容光使得本就明艳绝美的容颜更显灿烂无双,朝着秦绯心有礼的让道,随即拉着落忧登上主位,同临高座。
这一举惊坏了在场的重臣。
国无二主,臣无二君。
当日女皇病重张榜寻妹托国,众臣便谏书不断;如今女皇身体康健,如何能与这新回归的公主同席而坐?何况,这个公主,还已经是他国王爷独宠无二的妃!
南遥公主嫁与北越王爷,若在平日,或许会被史官记为一段佳话,但假设女皇真的要将皇位传予公主,以其女帝之尊,公主自然不能被嫁去北越,难不成要北越的靖王入赘南遥?
北越之主君墨轩一生只得一女,君汐已经嫁去东陌为后,等于没有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之前传出的有孕侍妾浅语,又已经失踪多时。民间多有君墨轩命中注定无子的传言,若真就如此,君成翊作为北越皇室最后一任嫡脉,必定会成为下一任国主。
无论是一国之主的入赘为夫,还是一国女帝的和亲为后,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那女皇之前所提及的禅让之说,如何使得?
秦绯心的坐席仅在轩辕宁卉之下,扫过那些变了脸色的朝臣,心中冷笑,一群蠢货,忘忧若真稀罕这南遥皇位,当年又何苦隐藏实力的甘心为他人织绣嫁衣?
“南遥女帝盛情款待,本宫恭喜女皇合家团圆。”秦绯心将身前酒杯举起,朝着上位一敬,目光掠过落忧如常的面色,心头略松,含笑说道。
“西楚皇后亲送朕的皇妹归国,朕铭感于心。”轩辕宁卉也回举一杯,神情满是认真。她亲眼见到过秦绯心与宁晓的相处,那种贴近的感觉,让她在嫉妒之余,也清楚了他们的关系。宁晓素来冷情,秦绯心能与她那般相处,可见关系之密。
“西楚与南遥乃友邻之邦,无需客气。”秦绯心一杯尽数饮下,随即美眸轻转间,扫过座下群臣,声音里带了明显的警告。“何况,落忧是本宫义妹,她的事,便是本宫的事。”
众人哗然,这三公主不仅是北越以独宠冠名的靖王妃,竟然还是西楚皇后的义妹?西楚皇一生只娶一妻,皇后之语等同圣旨,三公主有如此来头,若是西楚也插手这件事,要求女皇禅位又该如何应对?
前有北越施压,后有西楚相逼,南遥再过强盛,也不能同时与两国相抗。
众人嗟叹中,仅有一人始终不曾参与,唯默默凝着高位上那抹纤细熟悉的身影,酒樽早已空空,却依旧紧握在手中,难为了身边负责续酒填杯的婢女,只能端着酒壶一直守在旁侧。
落忧也自然感觉得到那道从入殿起便灼灼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眸望去,恰好与慕容尘那激动又隐忍的眼神相遇。随即唇边的弧度弯起,一如始入内殿时那般,只是简单的弯起,不带任何情绪。
慕容尘略低了眼,想用烈酒化解心头那缕苦涩,却猛然发现,原来杯中早已空空。
“三公主归国,实属南遥之幸,女皇陛下北越一行,寻回流落他国的公主殿下,实乃天佑我南遥,老臣谨以此杯庆贺公主荣归皇室,并祝公主与靖王爷白首齐眉,于北越安好喜乐。”坐在慕容尘对面的当朝宰相端着恭谨谦和的笑意,举起酒樽朝落忧方向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