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裁定。
段千夜没有再说,但无人不清楚他的意思。
君成翊的目光倏然一紧,紧抿的唇,线纹很平。
段千夜先前留着君汐不杀,一来是顾忌与君成翊的承诺,二来是为了换回被段千寻掳走的太后。但这些仅限于段千夜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对于一心为明君的段千夜来说,江山基业,远比性命来得更重。
所以,落忧对君汐所作,是君汐唯一活命的机会,若君汐只是假装记忆改变,还想要将那个秘密告知给段千寻,周边安排好的暗卫,会先一步对她灭口。
“千夜。”
落忧突然的一声轻唤,让段千夜有几分怔楞,随即应道。“我在。”
“假如,君汐是真的不记过往,此番为你除去心腹一患,你可愿善待她?”
当年的真相虽然残忍,但十几年的习惯已经成型,恨是一回事,恨到眼看着她去死,君成翊做不到。
君成翊身上那一瞬的冷意已经表明了他对君汐的关注。
只是,君汐不能再回去北越。每次看到君汐,都等于是提醒君成翊,他曾经的天真愚蠢,天下之大,君汐的容身之所,便也只剩下这一处皇城。
“君汐腹中孩儿的取舍都随你,你也无需许她高位,只留一处地方让她安身立命便好。”
君成翊闻言,有些动容的看着落忧,对于自己的心思,落忧已经明透,君汐该恨,却罪不至死,十几年的真心以对,他无法说放就放,只能不原谅,不接触。
权当……死了吧。
“好。”段千夜深望着落忧,简简单单一个字从口中说出,重如千斤。
落在眼中的,是落忧始终按在君成翊的手上,无声的安抚宽慰。
却没有人知道他冰冷入心的手,在衣袖中颤抖。
女人,他的后宫不会缺,但前提,那不是他心念之人所托。
以君汐先前所作,即便拒绝,君成翊也说不出怪罪的言语,偏偏,他就是舍不得对落忧说不。
这似乎是落忧第一次拜托他,以往的几次,都是交易。唯一的这一次摆脱,却是要他照顾另一个女人,一个曾经想要至他们于死地的女人。
无声的苦笑溢出喉咙,在唇畔漾开,段千夜再次望了眼两人交握的手,转身而去。
罢了,自己能给落忧的,君成翊可以一分不少,而君成翊给落忧的,他却难以做到。
就好像,此刻这般明目张扬的爱宠,他便不能给,也不敢给。
天光晴朗,积雪渐融,几株梅花枝头绽放,顺着半开的窗子,恰好可以看到那几朵俏梅妖娆姿态。凤昭宫内火炉暖暖,一室淡香萦绕。
桌案两边各坐一人,女子右手摊放在案上,手掌上两道伤疤平行,一条横于掌心,一条纵贯四指,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仍依稀可见曾经的严重。桌案对面坐着一白须老者,两人都各执细针,全神贯注,以刺穴的方法为残损的手掌续接经脉。
紫湛、紫柒两人分侍在两侧,凝神关注着两人的动作,屏息静气,生怕打扰到两人。君成翊一早出门还不曾回,落忧知道他是去忙着处理替楚宓报仇的事情,之前那三天里的郁结,总要找机会化解的。
“王妃的针法精湛纯熟,手法不像是出自北越,反而倒与南遥神教失传的飞针技法有几分相似。”
老者针法纯熟的落下最后一根银针,抬头望着隔桌倚坐的女子悠然言道,眉宇间几分傲气,一双含笑的精目中不见丝毫老态,此人正是当日落忧带着紫湛碧珠等人在翰林镇济深堂有过一面之约的年迈医者。
他果然就是段千寻口中所谓的难得高人,吕旭。
“人有相似,物有雷同,毒跟医都可以算作一家,何况是针法,异曲同工罢了。”落忧淡漠一笑,轻声回道,对吕旭试探的话不作多言,心里却为这人敏锐的眼力微微一动,随即转而反问道。“既然是失传的技艺,吕大夫又是如何识得的呢?”
“老夫早年与那教主倒是有些交情,有幸曾见过她施针救人,与王妃的手法极为相似。”吕旭倒是大方承认,笑容不见丝毫虚假。“只可惜老夫一向好医成痴,与她耗了近五年的时间,也没能得其指点。四年前听闻神教易主,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此精妙针法,不想今日如此有幸。”
“四年前……”落忧垂眸暗自回忆着逆风曾提及的关于她的往事,在她还是南遥国的二公主轩辕宁晓的时候,她就有了另一个身份,南遥神教的教主,算起来她成为教主的日期,恰好便是四年前。
这个吕旭便是逆风口中那个老怪物的旧识?
还记得逆风说过,神教历代教主皆是没有名字的,一声教主,便是她们一世的名姓,这也是为何明明她不曾改名,神教上下除了逆风,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身份的原因,在神教,她是教主,没有名字。
“吕大夫说笑了,楚家是北越望族,落忧自当深闺独处,怎么可能与南遥神教有牵连,针法也不过早年受高人指点,略有小成。”目光在一排银亮细针上扫过,落忧回道。“据传神教也不过两年前才归服于女皇,先前的魔教之名,落忧仅有耳闻罢了。”
“这倒也是。”吕旭抚须点头,眼中流光又闪,换了话题道。“听闻靖王妃被南遥女帝认作义妹,不知可曾听说最近女皇病重难医,以托国之请张榜寻妹一事,听……”
“王妃,茶凉了可要换一杯?”未等吕旭说完,一旁的紫湛突然上前碰了碰落忧的茶杯,开口打断了吕旭的话,眼底闪动着不悦,却在看到落忧手上一排银针后收敛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