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敏感的时候,北越靖王与东陌宁王会面,必然会影响到东陌云翳翻涌的政局,枫星试图将目光投向落忧,希望她能够开口阻止,他现在已经彻底相信了枫黎信上所言,他们的夫人,是唯一能够动摇主子决定的人。
然而,枫星失望了。
因为在君成翊转头征询落忧意见的时候,这个被枫黎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神通广大,睿智无敌的夫人,竟然只是巧然一笑,乖顺的同意了主子的话。
落忧扫过那双有些失望的眼,墨黑的瞳孔晶亮明澈。
让君成翊接触宁王,的确会让千夜因此承受更多的压力,但如果揪不出隐藏在背后的真正势力,千夜他要面对的,又岂止是压力这么简单。
见事情没有转圜余地,枫星微叹了口气,领命转身向外走去,临走时深深地看了落忧一眼,本来年轻意气的脸上,竟也有了几分老气横秋的叹息。
脚步声远去,落忧仍旧乖顺的依偎在君成翊怀里,耳边是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殿外枫星低声吩咐碧珠等人的话隐约传来,落忧凝息听着,阴霾的心情因此好上了几分。
枫瑶、枫黎、枫星。
这枫氏三姐弟各有所长,的确是难能可贵的人才。
枫瑶温婉内敛,心思细腻;枫黎敏学机灵,慧而不宣;枫星沉稳乖觉,懂进知退。
不得不说,君成翊很会选人,更懂得用人。
如果方才换做其他人,应该会为了君成翊不合时宜的决定力争几句,而枫星则不是,他没有在明知难为的事上多做计较,心思反倒是更偏重于如何将结果中必然的损伤减到最轻。
这样一个懂得分寸的下属,很让落忧十分满意,至于即将来跟君成翊谈交易的宁王殿下段千寻,她也即将准备好一份大礼送他。
当落忧同君成翊再次结伴来到那间密室,君成翊的身体依旧紧绷着,身上寒气凛凛,青筋凸现的额,昭示着他正在用怎般的意志强压着胸中的怒火。
“成翊……”听见石门开启的声响,平躺在床上的君汐费力抬起虚弱的眼,涣散的视线在扫过君成翊时慢慢凝聚,轻声唤道,唇边的笑容虚幻而飘渺,仿佛无力的娇花,脆弱的不堪重负。
君汐的声音有些异样,吐字稍显模糊,这是因为落忧临走时在她口中用了药,防止她咬舌自尽。
听到君汐这一声呼唤,君成翊目光更利,眼中的嗜血尖利陡然的迸射,正欲上前的身体却被落忧用力挤在一旁,制止了动作。
“似乎君汐郡主还没资格这么叫他。”落忧轻轻一笑,来回打量了君汐一番,才幽幽说道。
此刻的君汐,平躺在床上难以动弹,身上的伤仅仅用了止血祛寒的药物抵制,虽然从外看包扎精细,但纱布下的伤口如何,落忧一清二楚。
“呵,人之将死,我还有什么是叫不得的?”君汐讽刺的着看向落忧,目光里最后一丝留恋慢慢褪去,固执道。“想要为楚宓报仇么?别做梦了。别妄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说,绝不!”
“楚落忧,别以为在他那里不一样,这个男人原来是怎么疼我的?可如今又怎样?”君汐冷哼着,嘲笑的看着两人的方向。“这世上,没人比得过母妃的一个指甲,你也不过是母妃不在时候的慰藉品,有朝一日……你若触碰了禁忌,也绝不……不会比我好……咳咳……”
君汐笑着咳嗽着,君成翊眼中杀意鼎盛,却一次次被落忧压制在身后,不允他上前,紧握的手中鲜血淋漓,先前被肥貂咬伤包扎的伤口也已经随着动作迸裂开,纯白色的纱布被染上片片绯红。
而此刻的君汐,仍旧不知收敛,声音越来越响,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杀了我,君成翊,你敢杀我么?这个秘密,我宁愿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会让楚宓的冤魂有机会解脱!黄泉地府,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面对我,哈,而你,楚落忧,终有一日,你会尝到我今日所受之苦,被那个名为楚宓的女人连累,直到生不如死!我诅咒你……诅咒你们……咳咳……”
君汐语气激动,在剧烈的咳嗽以后,喘息着瘫在床上,惨白的唇上可以见到她强自压下口中即将溢出的鲜血后留下的暗红痕迹,异常刺目。
君成翊双目通红,狠狠的瞪着君汐,内力一次次的冲击着被封死的穴位,充满愤怒的目光与那疯狂的眼神在空中交缠。
这样的君汐是君成翊从未见过的,在他印象里,君汐是柔顺的、是脆弱的,那双总是朦胧的眸子里,总是盛着委屈的让人怜惜的泪,像这般强硬疯狂的模样,让他有些恍惚。
也对,如果不是有着这样的精妙伪装,如何瞒得过姐姐;如果不是有这样狠厉冷硬的心肠,如何会这样对待亲手将她从恶奴手中救下,悉心照顾的母妃?
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君成翊看不到,不等于落忧没有发觉,君汐的一字一句,都是在故意挑战着君成翊的底线,那双看似疯狂混乱的眼,掩藏在无尽愤恨背后的,是她沉沦黑暗的无力跟绝望。
她是在求死,想要逼着君成翊杀了她!
落忧拧了眉,究竟是怎般的深恨,让君汐如此固执的宁肯激怒换死,也不要实情交托?身后被君汐的话激起满身戾气的君成翊,假若不是自己临来时强迫他同意用针封住他的内力,此刻又制住了他的穴位,恐怕他早已冲上去掐死了君汐。
他此时,恐怕还没反应到君汐的诅咒内容吧,那双睿智淡漠的眼,早已被楚宓的仇恨尽数遮掩,只有满腔的愤怒,燃烧灼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