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成翊身体微微一震,埋在落忧颈间的头缓缓抬起,对上落忧黑玉般的眼睛,从不确定到迷惑,再最后慢慢转为坚定。
公道。
不知情的君墨轩安稳的过着多年来粉饰太平的日子,凭什么要姐姐跟她的孩子死的如此冤枉?
皇后、楚家、君墨轩全都……该死。
秋日午后,越城繁华的大街上,七皇子府专属的豪华马车缓缓行驶,透过半明的笼烟薄纱,可见里面相依着的两个人,七皇子君成翊与寿宴上突然回归的七皇子妃楚落忧。
对于落忧提出进宫探病的事情,君成翊本来是极力反对的,理由是,枫黎本就隶属太医院,没必要让落忧冒险一试,只是,这个理由却在落忧无言的注视中被扼杀。
那一刻,君成翊无比懊恼落忧的聪明。的确如她所想,枫黎办不到。
宫中局势紧张,皇帝皇后各自有各自信任的御医,枫黎一不受皇帝眷顾,二不得皇后信任,仅能从各位妃嫔口中得知一星半点情况,根本不能近身诊脉,何来试探一说?
于是,打着七皇子妃有惊无险的返回皇子府,入宫向皇帝皇后请安报吉的名号,君成翊带着落忧堂而皇之的进宫面圣。
红砖碧瓦,金玉琉璃,飞檐卷翘,回廊曲通。
跟着君成翊的脚步,落忧第二次迈进了皇后的寝宫,凤栖宫。
其实也可以算成是第一次迈进来,上一次的皇后宣召,正值她蛊虫初醒,昏睡之中是被君成翊抱进凤栖宫来,醒来后便对上皇后的屡番试探,也正因如此,当君成翊听内侍禀报说皇帝因为病重移居凤栖宫调养,脸色阴沉的吓人。
“有你在,我怕什么。”
当即君成翊便提出离宫回府,却被落忧这一句话堵了回来。最终,在落忧的执意坚持下,君成翊只好随着她一同来到凤栖宫。
内侍带着两人直入凤栖宫后殿,始一进门,便有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
青玉铺地,明珠作帘,陈设中透着皇家的大气尊贵,一张紫檀木的海棠刺绣屏风隔开了两人探进内室的目光,透过镂花缝隙,隐约可见里面一张宽大的床榻,帷幔四散铺设,逶迤于地,有压抑的咳嗽声从里面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床边软椅上一女子背对着屏风而坐,头戴凤冠珠钗,身着暗红色的金丝鸾绣锦服,手执白玉药碗,不时的盛上一勺送进榻上人口中。正是凤栖宫的主人,北越皇后楚静秋。
“是成翊来了么?”幽幽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皇后并没有离开软椅,而是隔着屏风问道。
“是,落落半月前遭人掳劫有惊无险,成翊带她来向父皇请安。”君成翊低声应道,见落忧从进门起便拧着眉,脸色也跟着沉重下来。
里面躺着的人在不济,仍旧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与自己血脉相系的亲人。他可以在危急时对自己狠下杀手,自己却做不到在病重时对他无动于衷。
“昨日的事,本宫都已经听说了,徽涵少不更事,还希望你念在兄弟一场,莫要与他计较。”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亲和。“既然来了,就进来见见你父皇吧。”
说完,几名身着淡橘色宫装的婢女上前合力移开屏风,将内室全然露出。
鸾纹锦毯铺陈于地,可容纳几人的宽榻被厚重的帷幔遮挡,榻边放着的药炉上搁置着一个暗红色砂罐,皇后楚静秋安坐在软椅上,端着和蔼可亲的温婉笑容,却在见到落忧的一瞬,整个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这么像?
那张出现在中秋宴上的脸与眼前这张娇容慢慢融合,竟然有七成以上的相似。如果问她中秋宴上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什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想起南遥女皇那张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那是出于本能的一种危机感,一种羡慕或是嫉妒的本能。
如果说轩辕女皇的美,仿似天山上盛开的雪莲,神圣而疏离,让人忍不住去仰视,那么此刻的落忧,则是轻盈柔美的芙蕖,多了一份鲜活跟灵动,让人忍不住去靠近怜惜。
君成翊趁着她失神的空挡,快步行至榻前行礼问安,顺着帷幔的缝隙向内看去,当确定了榻上的人便是顺德帝本人后,回头向着落忧说道。“落落,来给父皇请安。”
落忧依言上前,在旁边侍女们才要开口阻止的时候站定了脚步,稳稳的行礼叩拜,标准的宫廷礼仪,找不出半点错漏。
礼毕,落忧朝着旁边死盯着她看的两名婢女启唇一笑,顿时明媚娇颜染亮了整个房间。
“呀!”就在此时,皇后楚静秋突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个毛乎乎的肉球从桌下窜出来,惊的她猛的站起,一声低呼脱口而出。
随着她的一声惊呼,房间里众人的目光都随之被引过去,只见鸾纹繁绣的锦毯上,一只肚皮圆滚的雪貂四肢匍匐于地,抬着大脑袋,黑豆似的眼睛盯着楚静秋,轻眨几下,忽的一跃而起。
借着众人注意力被引开,君成翊顺势将落忧一把拉进怀里,以身半挡,看似亲昵亲热的举动,身侧却是骤然金光一闪,直没入背后的层层帷帐中,仅片刻之隔,那缕金光又被收入落忧宽敞的袖中。一切都在须臾之间完成,落忧始终未曾抬起的眸中惊讶一闪而逝。
“吱吱。”肥貂先是窜上窜下的一阵乱跑,然后又再地上来回几滚,惹得众婢女惊呼迭起,直到落忧轻唤一声貂儿,那上下翻腾的小圆球才立即化作乖巧的宠物,颠儿颠儿的跑回她脚边,咬着落忧的裙角轻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