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之所以没有躲进梵音阁的庇护里,一来是她知晓主子的能力,二来也是她对宁川一种本能的敬服,五岁起便跟在他身边,服从他的命令已经渐渐融进她的本性中。
“自己来的么?”宁川唇边笑意扩大,再次开口问道,“还是说,有人在外面等消息?”
闻言幽怜身体猛地一颤,抬头望向身前的男人。
真的,好像啊,他跟轩辕宁晓,有着一样敏锐的心思,一样深沉的谋算,一样的喜怒不行于色,或者说,他们,是一样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曾一度将轩辕宁晓当作神明一样效忠,也因此换来了在神教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张了张口,幽怜想要解释,可终究还是明智的选择默认,没错,逆风此时就在庄外等着自己的消息,轩辕宁晓,是太多人的逆鳞。
嗖,随着一道破空鸣响,幽怜只觉得左肩胛处一阵剧痛,却动也不动,硬直着身体强自忍着,贝齿含住下唇,一股淡淡的血腥自口中化开。
第二下,第三下……
一道又一道,直到整个左肩痛到逐渐麻木,慢慢失去了知觉。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幽怜一次次强撑着精神,心中默默的倒数,疼痛感觉不到了,就用耳边刺破皮肉的闷响来计数。余光里隐约可以看到那不断在自己左肩上穿梭着的金线,明明是那般柔和的金光,却又如此冰凉幽寒,就好像眼前这个人的眼神,明明温暖如斯,却根本进不到心底。
直到数至第五十下,幽怜苍白的唇微微弯起,她终于挺过来了。不用看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的左肩上必定已经血肉褪尽,只余残骨。
最后一次见到主子用这种方法惩罚别人是在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四年前吧。那时候的主子还是权倾朝野的轩辕太子。
轩辕宁晓,哦不,应该说是轩辕宁若顶着轩辕宁晓的名字入住西宫,一身病态惹人非议,被他无意间听见,不是气那些嘴碎的宫婢嘲笑轩辕宁若的孱弱无力,而是因为听见他们口中说的是轩辕宁晓的名字。
同样是金线五十下的飞梭酷刑,那两名宫婢也不过只坚持了几下便昏死过去,最后自然逃不开割舌处死的下场。
那时候他便对自己说,若能坚持住五十下,他会网开一面饶其不死。
所以现在,她不用死了。
神智越发模糊,幽怜含笑着缓缓倒在地上,耳边传来宁川依旧和煦温柔的声音。
“念在你不曾将庄外机关泄露给逆风,这一次就先放过你,若再动歪念,即便是受得住一千下穿骨之痛,也绝不姑息。既然来了,我便去外面会会他。”
说完,足下运力,飞身而走。
当那一抹白影失了踪迹,幽怜咬着血肉模糊的唇,努力得维持一丝灵台清明,向着房内望去,她答应了逆风,一定要见到落忧此刻如何。
与此同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接着,粉红色的衣摆闯入幽怜模糊的视线内,幽怜缓缓抬头,望着那张她无比熟悉的精致脸庞,焦距渐失的眼中浮出震惊。
那双黑玉般的瞳眸里,哪里有半分空洞!
竟然,连主子也被骗了么?
幽怜费力的张着嘴,想要喊出声来提醒已经飞身离去的主人,却只能力不从心的任由黑暗朝自己涌来,留在脑海中的最后一个模糊画面,是落忧唇畔,诡异到极致的笑容。
北越都城,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中秋之夜,北越郡主设宴为南遥女帝接风,不想竟遭遇刺客,南遥女皇受轻伤,于驿馆内安养;七皇子妃被人掳走,下落不明;七皇子内伤难愈,寸步难移;轩王君墨轩多处受伤,右手险些废掉。
北越君主君墨煜龙颜大怒,下旨彻查,为安全起见,邀请南遥女皇入宫暂住,又派皇宫亲卫日夜守在七皇子府外,防止刺客再袭。
旨意一下,便有人猜测君墨煜一改平日对君成翊不理不问的态度,可否表示他被君成翊拉拢轩辕女帝的举动点醒,开始关注这个久不理会的儿子了呢?
而此时坐在书房内面色铁青的君成翊则是一脸嘲讽,关注?刺杀、谋害、监视、眼线,他身边何时少过那个人的关注?
只不过,涉及到了落忧,他以为自己还会像以往一般退让么?
“两天,外面那些喽啰,全都换成岸阁的人。”君成翊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身前,沉声对着眼前的红舒、枫瑶、夕华三人吩咐道。
话音落下,红舒妖娆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枫瑶纤细的秀眉轻微拧,唯有夕华面色不动,神色依旧冰冷如常。
君成翊十一岁接手岸阁,所有任务都按能分配,从未有过像此时这样的要求。
先不说如何将皇帝的心腹尽数替换下来,仅仅是外面那些亲卫的人数,就已经是岸阁尽数出动才能相衡。
只不过,主子的吩咐,作为属下,即便再困难也不会推脱。
好在虽然皇帝对君成翊多番顾忌,但挂着侍妾名分的她们,仍旧有着随意出入的自由。
君成翊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黑眸沉郁幽暗,他自然看得出红舒几人的勉强,但落忧被轩辕宁舛掳走,凶险未知,此刻的他伤重不能硬闯,被困在府中静等两天,已经是他所有耐心的极限。
君成翊的吩咐传达了不到两个时辰,七皇子府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南遥女帝。
对于南遥女帝的到来,君成翊在惊讶之余,心底也是极其复杂的,如果当时情况混乱,君成翊还来不及将消息完全消化,以养病之名被北越皇软禁府中这几日,已经足够他理清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