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舞姬跟琴师此时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神往之色更深,唇裂开一个憨傻的形状,痴痴的笑着,眼睛里空茫一片,仿若是被摄了魂魄般麻木呆滞。而台上高坐着的君墨煜连同他的臣子们,则是双目紧闭,不动不言。相比舞姬跟琴师,他们更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僵直而生硬。
“哥哥?”清脆中透着稚嫩的童音响起,落忧仰着头疑惑的望着君成翊,在他怀里轻轻挣扎了几下,微嘟了唇说道。“很好听的声音啊,哥哥为什么不给落落听?”
“落落乖。”君成翊无奈的轻哄,在确保不会弄疼她的情况下,大手加了些力气,固定住在手中不停乱扭的小脑袋,落忧显然不记得塞上湖边她被琴音折磨到呕血的事情,竟然赞这个曲调好听。
“即便失了记忆,晓儿的眼力依旧不俗。”自琴音响起便面色如水的轩辕女皇突然转过目光望过来,淡漠的眼中划过一丝赞赏,“能抵抗住九霄琴音的幻力,七皇子的内力不薄。”
口上如此说,心里却颇为疑惑,即便天赋在高明、平日再刻苦,君成翊也不过才二十七岁,内力怎么可能抵得住以琴曲摄魂闻名青州的九霄之音?
而君成翊听见轩辕女皇如此说,心里同样一惊,这便是九霄琴音?南遥国唯有皇储才能修习的九霄之音?
除非闻音者的内力足够深厚,否则必被夺魂摄魄!
难怪对方那么有恃无恐,并不担心在场有未曾饮酒的人,酒中有毒不假,更令来者成竹在握的,便是这无可遁形的催命琴音!
若没有姐姐当年渡给自己的那一半内力,恐怕此时的自己也要跟台上那些琴师舞姬一般行状。
只是,皇帝亲巡,周遭侍卫遍布,琴音再能耐,也不该这么无声无息的突然闯入,分明是有内线接应的结果!
“你到底是谁?”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那般僵硬的状态很明显是被封住了六识,君成翊剑眉深锁,双手依旧死死的按在落忧双耳上,望着轩辕女皇问道。
如果眼前的人是真正的轩辕宁晓,夺位称君的她,并没有接受过南遥皇储的专门训练,就不可能掌握九霄琴音的秘诀,而她的年龄也注定了内力不足以抗衡这种夺魄之声,她怎么会没事?内力不足,却能让九霄之音对她不起作用,那么她的身份……
南遥自来没有男女贵贱之分,皇储可男可女,上一任的轩辕皇帝轩辕哲曾在一双儿女间犹疑不定,最后索性两储同立,男为太子,女为太女。
当年被立为太子的,是皇后嫡出的独子,两年前宫变中死于南遥皇宫花园内的轩辕宁舛;被立为太女的,则是生母出身低微却以过人天赋赢来众人刮目相看,最终却被处以极刑的轩辕宁卉!
君成翊转头又看向怀里嘟着唇对自己表示不满的落忧,如果女皇的真实身份是死于多年前的轩辕宁卉,所以才不被琴音干扰,那么落忧呢,她为何不惧九霄?
君成翊突然松了落忧的一只耳朵,快速截过她的右腕,指腹下的清晰感受,同之前红舒等人报给自己的结果一样,没有内力。可当他在指尖注进一股内力的时候,立即被一股更强大的真气反弹回来!
“哥哥弄得落落好痒。”落忧仰着头不解的望着神情震惊的君成翊,奇怪的问道。
君成翊无声的望着怀里的小人儿,连同着放在落忧另一只耳朵上的手也跟着收了回来,他终于明白萧谨为什么一声不响的赶去西楚,为什么明知危险也要闯天罡阵那种绝阵,原来,是为了可以重塑经脉的鸠果。
他竟然不知道,他的小妻子,身负神功,内力足以跟夺魂摄魄的九霄琴音抗衡!
就在此时,一直聆听着婉转曲音的轩辕女皇突然眼中寒芒一闪,樱唇轻扬,冰玉般的声音响起,美眸直望着镂花台一角,幽幽启声道。“终于来了。”
话音方落,始终不算明晰的琴音突然变得高亢激昂起来,时而若怒海涌波,时而如群鸟悲唱,刚柔并蓄,深沉铿锵,铮铮鸣音直直入耳,震得人身心俱躁。
空气中酒气沉郁,暗香搅动,随着音调的转变,六名身着淡橘色轻纱长裙的女子,缓缓飞身而至,两人一组的分执一条白练,将周遭失了反应的人们隔绝在白练外,如玉的娇颜上皆是深浅一致的淡笑,黑漆的眼眸暗无焦距,显然都是受人操控,没有意识的傀儡!
君成翊连忙先一步将落忧拉至身后,目光投在镂花台处,当看到那一个纯白色的修长身影缓缓而至,手上还捧着绿绮古琴,眸色骤深,果然是他!
宁川,不,应该是南遥的前任太子,轩辕宁舛!
冠玉般的容颜上依旧是那抹温和若暖阳的笑容,灿星似的眸里噙着引人深陷的温柔目光,月光倾洒,在地上为他拉出一道长长的斜影,一身白衣随风浮动,绝代风华却又美得安静内敛,左手横抱着古琴,右手偶尔撩拨几声,忽远忽近,既操控着六名侍女的神智,也同时迷惑了镂花台上那些琴师舞姬们的心神。
九霄之音,果然名不虚传!
在宁川出现的同时,轩辕女皇突然飞身跃上镂花高台,将已经痴傻的琴师扔到一边,双手按于弦上,十指跳动间倾泻出一串清音,眼中冷意加深。两年前的宫变,她亲眼见到宁晓将剑送入他的心口,如今他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的存在,便是她与宁晓早已离心的证据,这样的诟病,留不得。
宁川仿佛看穿了轩辕宁卉所想,温和低笑,目光依旧平和的回望着轩辕宁卉怒意渐染的双眸,却带了几分暗藏着的挑衅,右手手指在弦上滑动几下又停住,算作一种默认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