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古旧的住宅楼，墙面布满了爬山虎，台阶长满青苔藓。在东3楼住着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她平时很少下楼，一天到晚呆在家里，也很少有人来看她。她家里装饰得很气派，矮柜上放有一台34寸的大彩电，她从来不看，看不顺，矮柜里还放了一套高楼音响，她从来不听，听不惯。她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把拄杖放在身旁，一边吹风边打嗑睡。
不知什么时候，楼下驻进一家幼儿园，一群小孩欢蹦乱跳的，可爱极了。老太太只闻其声，不见人影，实在着急。她非常想看到那些可爱的娃娃们，苦无一计，她只有盼着儿子来看她。儿子忙，十天半月才来一回，有时候实在脱不开身一二月才来一次。
儿子来了，老太太比划了半天，央求他买一个不高不低的凳子，正好能踩在上面看风景。儿子扔给老太太100块钱，用一句话敷衍她：“下次我就买一个凳子过来！”再来的时候，儿子除了带一大把的钱，早把凳子的事忘了在脑后。老太太急得不行，当着儿子的面大哭了起来。她说：“我要钱有什么用？我要凳子——”儿子见状赶紧下楼，开车满大街找老太太要的那种小凳子。
见到凳子，老太太眉笑眼开，嘴里念叨有词：“这就好！这就好嘛！”儿子也没细问好什么，丢下几张百圆大钞，走了。
老太太把凳子架在窗台边，撑着拄杖站了上去，看见了满院的小孩子做游戏，唱歌，追追打打，吵吵闹闹……老太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双老手还情不自禁地在窗台上拍着。遥看孩子们，成了老太太生活的必修课。她希望自己能亲手摸一摸孩子们的脸，亲一亲他们的脸，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折磨得她心神不宁。
这一天，老太太实在忍不住，就想着怎么下楼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她越想越兴奋，就拄着杖下了楼，绕了一下大大的圈，气喘吁吁地站到幼儿园门口。一位年轻的阿姨面带微笑地问她：“你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老太太摇摇头，说：“我只是看看。”女老师轻蔑地一笑，不耐烦地说：“看看？还有什么好看的？”
老太太愣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老太太又累又气，学着幼儿园阿姨的口气说：“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说着说着，她就乐了。然后，她又爬到凳子上看满院的小朋友。
每天，老太太都要站在凳子上看风景，她自己也成了小朋友眼里的一道风景。
不知什么原故，幼儿园要搬走了，老太太小跑下楼，绕过一个大圈，来到园门口，她拦在搬家公司的车前，哀求幼儿园不要搬走。园长解释说：“小朋友太吵了，影响你们生活，我们搬走了你们就安静了。”老太太说：“不影响，不要走啊！”老太太劝说不动，就掏出一大叠钱，买他们不要走。
然而，幼儿园还是搬走了，几十张百圆大钞散了一地。
老太太每天照例站在凳子上看风景，院子里空荡荡的，跷跷板、大象……毫无生气地立在那里，一只麻雀停在秋千上，不停地叫唤。老太太脸上没有笑容，只是缓缓地看着窗外，目光呆滞无神。
儿子来看老太太，老太太的门却紧闭着，一丝动静也没有。他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看见老太太站在凳子上，趴在窗台看屋外的风景，拄杖倒在地上。看样子，她已站了很久。他大声叫喊，却不见反应。
老太太死了。
儿子发现满屋子都是灰尘，惟有床前到窗前有一条干净的路，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