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马步芳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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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屯垦将军

马呈祥出走后,陶峙岳将军在总部召开紧急会议,宣布韩有文为整编骑一师师长。之后,他又在新大楼召开少校以上官佐会议,详尽分析了国内战局,指出国民党政府必然垮台,在新疆打仗是毫无出路的。陶将军告诉全体军官,我们要确保十万官兵的安全,要为新疆各族百姓着想,绝不可轻启战端。

陶峙岳将军动情的讲话,坚定了韩有文走和平起义道路的信心。当晚,他毅然决然地在起义通电上签了名,并按照陶峙岳将军的指令,负责维护迪化市的治安。

9月28日,韩有文师长读到了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复电。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在复电中说:我们认为你们的立场是正确的,你们归向人民民主阵营,接受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领导,此种态度符合全国人民的愿望,我们极为欣慰。同时,韩有文又看到了彭德怀副总司令的复电。

毛主席、朱总司令、彭总司令对新疆起义官兵的赞扬和勉励,使韩有文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了。

整编骑一师驻扎在迪化市,这是一只较有战斗力的部队。新疆地域辽阔,骑兵可以东奔西突,行动快捷。所以,整编骑一师的起义对于新疆的和平起义及迪化市的治安,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起义之后,韩有文立即请陶峙岳将军到老满城给骑一师官兵作形势报告,这对于稳定当时起义官兵的情绪是有利的。

使韩有文情绪更加稳定的另一件事是,青海解放区慰问新疆起义部队代表团及时到达了迪化市。

10月4至5日,青海籍的回族知名人士马辅臣、马振武、绽福寿等人,受王震司令员的委托,一同到达了迪化市。

青海代表团的这些成员,都是韩有文在青海时的老朋友。他们来新疆的主要目的,是想给骑一师做思想工作,动员韩有文和骑一师官兵走起义的光明之路。他们在来新疆的途中,听到骑一师已经光荣起义,就临时改成了慰问团。在老满城骑一师的驻地,韩有文与青海的老朋友进行推心置腹地长谈。

韩有文听到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入青海循化时,军纪严明,秋毫不犯,尊重当地撒拉族、回族人民的宗教风俗习惯,军民关系十分融洽,他对人民解放军有了初步的认识。

第二天,解放军的联络部长马寒冰,请韩有文在东大楼见面。

马寒冰待人很和气,没有一点架子。一见面,他就紧握着韩有文的手说道:“韩师长,您辛苦了,你们的起义保护了整个迪化的安全,保证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顺利进疆,我们万分感谢您啊!”韩有文感到马寒冰的手热乎乎的,自己的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晚上,韩有文躺在床上,不平静地回忆着,思索着:这就是打垮了蒋介石八百万军队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首长,这就是领导中国人民坚持了八年抗战,解放了全中国的共产党人啊!他们的气魄多么宏伟,他们的胸怀多么宽广,他们的态度多么谦逊呀!……想着,想着,韩有文渐渐安稳地睡着了,他梦见了浩浩荡荡的解放大军,举着红旗,络绎不绝地从他家乡的道路上走过。

10月20日,由胡鉴团长率领的战车团,开进迪化,陶峙岳和韩有文等高级军政人员前去欢迎。

欢迎人民解放军的市民群众,从三甬碑一直蜿蜒到了南城门,大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他们用鲜花笑脸欢迎解放大军的到来。人们手持鲜花,挥着小旗,高喊:“欢迎!欢迎!”韩有文从人民欢乐喜悦的脸上,看到了共产党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啊!韩有文心想,他所走的道路是对的。他感到这一天的天空格外晴朗,阳光格外明媚,天空变得高远了。天空里漂浮的云彩,洁白得像擦亮的银子一样。

一群雪白的鸽子,在晴空里自由喜悦地翱翔着。韩有文觉得,这一天天空的颜色是他记忆中最明亮的蓝色,就像洗净的蓝宝石一样,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8月7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是苏联的苏维埃政权成立三十二周年的日子。王震司令员,从酒泉乘飞机飞到迪化小地窝堡机场。

韩有文和陶峙岳、包尔汉、屈武等领导人前去机场迎接。

在去机场的路上,韩有文一直想:“战功赫赫的王震将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别人叫他王胡子,他一定是一位很厉害,很威严,也喜欢发脾气,也很讲排场的将军吧?”可是,王震将军一出机舱,给韩有文的印象却是朴素、随和、亲切,一点没有大官的架子。他穿着和士兵一样的短皮大衣,脚上是一双布鞋,棉裤的两个膝盖上的旧补丁,已经开线,棉花都露出来了。他的穿着极为朴素、随便。

这就是人民解放军的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这使韩有文感到既震惊又激动。

大胡子王震笑呵呵地与大家紧紧握手,非常乐观开朗。

在晚上举行的庆祝十月革命节晚会上,王震将军还唱了一支歌。他唱的是《南泥湾》。大家说,在延安时期,他领导的三五九旅在南泥湾垦荒种地,是大生产的模范。初次见面,王震将军给韩有文留下了深刻印象。

二十天后,彭德怀副总司令也乘飞机到达迪化。

当彭总的飞机徐徐降落在东门外机场时,韩有文也随同前去迎接。同时到达的还有张治中将军以及参加了全国第一次政治协商会议的赛福鼎。

在韩有文的记忆中,彭总穿着草绿色的披风,显得十分魁梧、严肃,尤其是他那过人的长眉毛,使他的容貌十分威严。

当天晚上,彭总在西大楼二楼接见了起义部队军官代表。

彭总向他们介绍了西北的战场形势,他说道:“陶峙岳将军和包尔汉主席领导了新疆军政起义,这是一件大好事,人民避免了损失。你们起义,说明你们拥护共产党的领导……”讲话后,彭总又走到韩有文的面前,拉着他的手亲切地说道:“韩师长,新疆起义你们是有功劳的,你们的骑兵师保卫了起义的成功,保卫了迪化。大家都拥护起义,说明起义这条路是对的。人民忘不了你们,人民感谢你们啊!”

听着彭总这亲切的话语,韩有文原来紧张的心平静下来了。起义前,韩有文对共产党不了解,只是认为打仗不好,要死很多的人。起义后,他常常想,过去为国民党卖了半辈子命,不知共产党对他是个什么样的看法,用还是不用,脑袋能不能保得住……听了彭总一番话,韩有文才知道和国民党宣传的不一样,共产党是讲道理的。

接着,在西大楼召开了团以上军政干部大会,彭总在会上讲了全国革命的形势,人民军队的性质、任务,还赞扬了新疆起义,再次点名表扬了韩有文对起义有功。韩有文没有想到,在这样隆重的大会上,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彭总会表扬他。后来,他在写回忆录时,还着重写了彭德怀元帅的讲话,他是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啊!

在大会上,张治中将军也讲了话。张治中在解放前曾任过新疆省主席。韩有文是认识他的。张治中将军介绍了他在北平和谈的情况,以及他留在北平参加第一次政治协商会议的情况。

张治中将军说道:“共产党讲话是算数的,是很讲民主,连国旗、国徽都跟我们商议了,还根据我们的意见进行了修改。”

最使韩有文感动的,是全国政协里有许多国民党元老和起义将领。他联想到彭总指名点姓的说韩有文对起义有功,他的心里感到热乎乎的。韩有文抬头再看谈笑风生的彭总,觉得他是那样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这年11月17日,新疆省人民政府成立了。新疆省人民政府的成立,标志着全国最大的省份告别了漫长的旧时代,迎来了和平、民主的新纪元。

新疆省人民政府有二十多位委员,韩有文是唯一的一个起义的军人。韩有文感到共产党和人民对他是十分关怀和体贴的,是非常信任的。他决心多为人民办事。

没过几天,新疆军区奉中国人民解放军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命令,由彭德怀副总司令员、王震司令员签发了一号通令正式任命韩有文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二十二兵团骑兵第七师师长,于春山为第七师政治委员。

韩有文第一次佩戴上了五星帽徽和中国人民解放军胸徽后,他感到有很大的压力放在肩上,他有了责任感和荣誉感。

骑七师的三个团分别驻守在奇台、昌吉、阜康三县,当骑七师师部正准备迁往奇台时,驻昌吉的二十团中的一些下级军官煽动士兵进行叛逃。

这天深夜,韩有文被电话叫醒,知道了这一情况,他就和于春山政委急忙奔向军区司令部。

王震将军一见韩有文,就大声说道:“韩师长,你的部队叛变了,叛变和捣乱是没有前途的!”韩有文第一次见到王震将军发火,当时他很沮丧。他想,我是骑七师师长,我管的部队叛变了,不向我发火又向谁发火呢?

王震将军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又拉着韩有文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韩师长,不要着急。我们一同去把他们搞回来。”韩有文师长和于春山政委,立即带上警卫人员和六军参谋长陈海山,一起乘车赶往阜康,战车团的一部战车也跟去了。

这时,叛逃的骑兵已跑到了阜康附近。韩有文站在解放军的队列前朝他们喊话。

骑七师是以回族为主、撒拉族为骨干的部队,作战勇猛剽悍,宗教意识也很浓厚。韩有文用撒拉语喊话后,混乱叛逃的骑兵停止了奔跑。韩有文又亲笔写了一封短信,让传令兵送到叛军手中。

这时,战车团也从两面围了上来,六百余骑叛兵又折回归队,只有二十多个顽固分子,策马顺着沙漠中干涸的河谷逃到了天山深处。

不久,根据新疆军区的指示,对骑七师进行了整编,又在部队中开展了“三个对比教育”(即两个党、两个政府、两个军队的对比),这是明辨是非,提高觉悟的革命教育。随后,又开展了诉苦运动,放包袱运动。这一系列的阶级教育,使骑七师官兵从思想上同马步芳国民党分家,向新的人民政府靠拢。

在运动初期,一些兵士和下级军官,将矛头指向上层军官,也指向了韩有文。这时许多旧军官都心慌了,韩有文当时的心情也很紧张。

这期间,于春山政委经常开导韩有文,让他放心,他说,革命也是很痛苦的。随后,他又陪韩有文去见王震司令员。

王震司令员对于春山说道:“韩师长在新疆起义中是有大功的。在平息叛变、安定形势方面有贡献。你们要好好爱护他,保护他。”当时在场的韩有文,听到了这些话,心里很感动。这位剽悍的撒拉族汉子第一次流泪了。

过了一会儿,王震又亲笔写了一道命令:“韩师长是我们党培养的一个少数民族干部,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胡斗乱批。”王震将军亲手交给韩有文看后,让于春山政委回去向骑七师全体官兵宣读。

看到王震司令员写的命令,韩有文内心非常感激,他想:共产党与国民党不同,是讲道理的,是主持正义的。他在旧社会生活了三十多年,是一个给地主富户放牛赶马的牧童,被抓壮丁后,当上了马家军的勤务兵。由于长期在山野里放牧生活,他的手脚粗大有力,奔跑快捷。那时在军队里,当勤务兵的谁跟得上快马跑,谁就可以得到奖赏。因此,在他当兵后的二十多年里,因为勤快和战功,一步一步上升到了少将。但是,当了军官的韩有文,从未与马步芳有过亲密的接触,他所受到的多是严厉的责难和训斥。他想,共产党的将军同旧军队确实不同,他们不但说话和蔼可亲,行事也极富人情味啊!

从50年代起,韩有文常去王震将军办公室。他的办公室的墙上除了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之外,还有一幅很大的新疆开荒造田地图。韩有文多次看到王震将军和王鹤亭工程师在这幅地图前,商议研究开发库尔勒开都河和塔里木河的问题。新中国成立后,王震将军就带领闻名中外的三五九旅在新疆开荒造田,忙于祖国建设,王震对韩有文说道:“党的干部,要成为人民的勤务员,要成为祖国建设的普通一兵,要不断战斗。”

从此后,韩有文同王震将军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日益加深,在韩有文的心里就形成了对中国共产党的理解与信任。即使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中,韩有文虽然被关在小牢房里,受到过歧视和凌辱,但他对中国共产党的信任始终没有消失。

1953年,韩有文被任命为新疆军区第三副参谋长,1954年成立了生产建设兵团,韩有文任兵团农牧处副处长,同时任新疆省政协委员。

韩有文在兵团担任农牧处副处长的日子里,他接触到了许多曾在南泥湾垦荒大生产的老红军。他们对韩有文的教育、感染很大,使韩有文真正认识到什么叫革命,什么叫共产党人。

那时,兵团办起了养禽场,饲养了六万多只鸡鸭。韩有文兼任第一养禽场场长。

王震将军来养禽场视察工作时,他高兴地对韩有文说道:“韩师长,你干得不错,能不能再办大一点,养得多一点,干成世界上最大的?”

韩有文也常对人夸奖说:“你看,这就是共产人的襟怀,搞农牧业生产也有这样大的气魄!”

那时候,韩有文也学着和王居昌政委一样,和农场职工一块劳动,种菜挑粪,担食喂鸡,什么活都干,他感到劳动不光有意义,也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那时,他学会了许多农牧业生产的知识。

不久,从伊犁调来了一个副场长叫易健凡,他是个老红军,年龄也比韩有文大。他去外面采购物品时,从来不坐车,而是挑着担子走路,裤腿卷得高高的,什么铁笼屉,油盐酱醋,一根扁担挑上就走,几十里路都不在话下。他在农场里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着萝卜、白菜、大葱等蔬菜,各种品种都有,而且长得很好。每次收获,他都送给韩有文一些,让他尝个鲜。

这些老红军的革命本色和工作作风,深深感动了韩有文,使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起义人员,而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分子。

在北京的王震将军知道了韩有文工作情况,十分高兴,他在农垦干部会议上表扬说:“新疆有个韩有文,他不光是起义有功,而且劳动也很好,大家要向他学习!”

王震将军在北京的讲话,传到了韩有文的耳朵里,他很感动,也很高兴。他想,他是一个撒拉族,一个识不了几个字的旧军人,在旧社会给马家军阀卖了半辈子命,从没人说过一个“好”字,如今他跟党和人民接近了一些,就受到了中央领导人的表扬,他感到光荣,也感到惭愧。他感到自己觉悟得太晚了,对人民的贡献也不大,他决心在这块各民族平等自由的富饶美丽的土地上,多为人民办事,跟着共产党干一辈子。

在60年代中期,韩有文调任为农六师副师长,主管畜牧业,他的足迹踏遍了天山脚下的南山草原,开发建设着美丽的农垦牧场。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韩有文被选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协副主席。

王震将军在新疆视察时,多次接见了韩有文,询问他有什么困难,王震将军说道:“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你要保重身体。”

韩有文连连点点头,两位老军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用力摇晃着。韩有文的眼睛里噙满了感激的泪花,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和王震将军的心脏在同一个节奏上跳动着。

新疆组建民革组织后,韩有文担任了民革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员会主任委员。不久,韩有文作为新疆爱国人士参观团团长,访问了北京、天津、上海、杭州、福州等二十多个大中城市。其中许多地方他是旧地重游,他也会见了他在解放前所结交认识的许多老朋友。路过西宁时,韩有文也见到了时任青海省人大主任的马文鼎和任青海省政协副主席的陈秉渊以及任西宁市政协副主席的绽福寿等旧同事、老乡亲。他们在一起畅谈,在新时期祖国的繁荣进步和海峡两岸和平统一的大业,大家心潮起伏,激动不已。那时,马继援在台胞回乡探亲的热潮中,也回到祖国探亲,他来到兰州参观,并到了河州老家探亲。甘青两省的访问团也曾到台湾访问探亲,他们常看到马继援、张训芳夫妇挎着菜篮子,相依相扶地在台北的菜市场里采购食品。代表团的一些成员,也曾应邀去马继援家中做客。在谈到祖国大陆的经济腾飞和巨大变化时,马继援也不胜感慨。韩有文听到这些消息更是兴奋。

在北京,王震、余秋里、杨静仁等中央领导同志,接见了新疆参观团全体成员。王震将军说道:“你们在新疆的起义是有功的,党和人民没有忘记你们。”接着,他回头对韩有文说道:“韩师长,你们在新疆北塔山那一仗打得好,这就是爱国主义,你们保卫了祖国的疆土,我们谢谢你!”

杨静仁用穆斯林的礼节,同韩有文拉手问好,并幽默风趣地说道:“你辛苦了,我们的撒拉族屯垦将军!”

在福建厦门海防前沿,韩有文和参观团成员,参观了旧时的海防炮台,观看了海峡两岸岛屿上同时施放的节日焰火。改革开放的中国,以更大、更广阔胸怀面向全世界。

韩有文心想,一个人,一个政党,有时也难免犯错误,重要的是能够敏锐、明智地发现并承认错误,认真切实地改正错误。共产党伟大之处也就在这里。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顺应世界潮流,不失时机地拨乱反正,推进现代化建设,我们的祖国才有现在尧天舜日般的繁荣昌盛啊!

在高悬着的彩灯映照之下,韩有文用特大号望远镜,望着金门、马祖、大担、二担诸岛屿时,他心里特别激动,他想起了还在台湾居住的马继援和马呈祥,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喊:回来吧!祖国的儿女们,如今的祖国一天天繁荣昌盛,这里才是中华各族人民自由幸福的乐土啊!

同样,使韩有文所未曾想到的,是二十多年后的中国又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香港、澳门相继回归祖国,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并且创造出了亚洲和世界经济奇迹,科学技术飞速进步,国际威望极大提高,中华民族的复兴已显现明丽曙光。而这一切成就,都奠基并诞生于我们所身处的这个的伟大时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