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主简介”
瞿式耜(1590—1650),字伯略,一字起田,明江苏常熟(今江苏境内)人,明神宗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及第,任永丰知县(永丰县长官)。明思宗崇祯初年擢户科给事中(官名,掌侍从规谏、稽查吏部的弊病和失误)。后坐事罢官废居。明崇祯自杀后,福王立于南京,他又在福王政权中任右佥都御史(都察院的长官),巡抚广西。福王政权覆灭后,又在桂王政权中任吏部尚书(吏部长官)、兵部尚书(兵部长官)、天渊阁大学士(宰相)等职务。桂王奔走全州后,他自请留守桂林以抗击清军。清顺治七年(1650)清兵攻下桂林,与总督张同敞皆被执,不屈而死。清道光时,编其诗文章疏为《瞿忠宣公集》十卷,其中第九卷为式耜在狱中所作的《浩气吟》,全书附有张同敞所著《别山遗稿》。
瞿式耜的这篇家训,是他写给自己儿子瞿玄锡的一封家书,书中责怪儿子在清兵压境并蹂躏家乡时,不仅没有避开清兵,反而接受了清统治者剃发的命令,“亏体辱亲”,有损名节。
不可权宜行事
“原文”
得汝昨年九月二十二日书,知家乡去年七月已遭蹂躏,家中寸筋不留,止剩空屋数间。汝母闻之,益添忧闷,吾虽百方解劝,而终是难开,缘其子女之念关切,知汝与若妹如此受苦,不容不肠断耳。吾自念若非西抚出门,遭此劫中,自然性命不保。今天公委曲方便[1],留此一线余生,瞿式耜文集虽为靖逆受磨,而名节犹彰,残躯犹在。以视家乡被难者,相去何如?以此转自排拨。虽家中所有罄完,总以空华身外譬之[2],只汝等暨一门眷属无恙,便是大福矣!
可恨者,吾家以四代甲科[3],鼎鼎名家[4],世传忠孝,汝当此变故之来,不为避地之策,而甘心与诸人为亏体辱亲之事。汝固自谓行权也[5],他事可权,此事而可权乎?邑中在庠诸友[6],轰轰烈烈,成一千古之名,彼岂真恶生而乐死乎?诚以名节所关,政有甚于生者[7]。死固吾不责汝,第家已破矣,复何所恋?不早觅隐僻处所潜身,而反以快仇人之志,谓清浊不分,岂能于八斗槽中议论人乎?别处起义,亦博一名,亦奉有旨,独我常熟起义,原做不成而反受累;受累矣,而又博不得一起义之名,岂不笑杀!痛杀!恨杀!
—节录自《瞿忠宣公集》
“注释”
[1]委曲:委,原委;曲,曲折。委曲,即曲折辗转之意。
[2]空华:虚幻的花。比喻妄念。
[3]甲科:明清通称进士为甲科,称举人为乙科。
[4]鼎鼎:盛貌。
[5]权:姑且;暂且;权宜之计。
[6]庠:古代乡学名。
[7]政:通“正”。
“译文”
收到你去年九月二十二日的来信,得知家乡于去年七月已遭沦陷和蹂躏,家中被洗劫一空,只剩空屋数间。你母亲听说这一消息,越发增加忧闷,我虽千方百计解劝,而最终还是难以摆脱。这大概是因为对子女的思念关切,知你和你妹妹如此受苦,不容得不极端悲痛了。我自念如果不是担任广西巡抚远离家门,遭此浩劫,自然也性命难保。今天公曲折辗转给予方便,留此一线余生,虽为靖逆受磨,而名节仍然显明,残躯仍然存在。同家乡的被难者相比,相去怎么样呢?我常用此来转自排解。虽然家中所有抢劫罄尽,总以空外、身外譬之,只你们及一门眷属平安无事,便是大福了。
遗憾的是,我家以四代进士出身,家门很盛,世代忠孝相传,你当此变故以来,不考虑避地之策,而甘心与其他人作有亏自己人格和辱没祖宗的事。你原来自称是不得已权且这么办,然而他事可权,此事名节攸关也难道可以权吗?邑中在乡学中的朋友们,轰轰烈烈,名芳千古,他们这些人难道是真的讨厌生而愿意死么?这实在是名节攸关,正有甚于生者。我并不要求你一定要去死,但家已破灭,还有何恋?不早寻觅隐僻处潜身,而反以快仇人之志,说清浊不分,难道能于八斗槽中议论人么?别处的反清起义,亦博得一名,亦奉有谕旨,唯独我常熟起义,原做不成而反受累;受累了,而又博不得一起义之名,难道不笑杀、不痛杀、不恨杀么!
“评析”
瞿式耜在这篇家训中责备儿子没有避开清兵,反而接受了清统治者剃发的命令,有损名节。当儿子强调他这么做是不得已权且这么做时,瞿式耜反驳说,他事可“权”,有关名节的事难道也可以权么?这就等于告诉自己的儿子:在坚持民族气节这样的原则问题上,不能含糊!
瞿式耜这种在实质上反对民族压迫、坚持民族气节的立场和对后代的教育,在当时无疑是正确的。就是对我们今天向广大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仍然具有一定的借鉴和启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