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们!”以往担任一家食品杂货零售店店主的帕尔歇说,“甭听这个胆小鬼瞎说,只要你们肯听我的号令,我担保会杀死5,000个弗盖门人!”
“5500个!”一个百分之百的爱国主义者叫道。
“6,000!”食品杂货零售店店主毫不退让。
“7,000!”让·奥迪德克嚷道,他是吕埃·赫姆朗之子。吕埃以前的身份是甜点师,靠生产掼奶油使他慢慢进入上流社会。
“好!就这样!”看到没有再比7000更高的“筹码”时,范·特里卡西镇长一锤定音。
经过一番公平竞争,让·奥迪德克义不容辞地出任基康东大军的最高统帅。
牛博士发怒了
“行了,先生。”第二天耶恩在把细口玻璃瓶中的硫酸倒进巨型电解槽中时说。
“行了,”牛博士说,“让我说中了吧?你看,这个民族的变化现在不仅只表现在物质上了,而且是非观念、聪明智慧、举止言谈、政治觉悟各个方面都在发生变化!这不过是‘分子’
问题。”
“确凿无疑,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不感觉太过分了吗?这些善良的人没必要受这种摧残啊!”
“瞎说!”博士说,“就是要让他们享受一下!我一定要坚持到底!”
“随你怎么想都可以,先生,但我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应该——”
“应该什么?”
“关闭阀门。”
“你敢!”牛博士怒吼一声,“你不信就试试,我不掐死你才怪!”
塔楼奇遇
“你是说……”镇长范·特里卡西望了望顾问尼克洛斯。
“我是说,战争已势在必行了,”顾问毫不犹豫地声称,“终于到了报仇雪恨之日了!”
“我看,”镇长蛮横地说,“哪个基康东人无意捍卫小镇的权利,就不配做基康东人!”
“那好,我决定立刻召集军队快速进攻弗盖门!”
“那是当然,”范·特里卡西附和道,“你是在向我作决定吗?”
“是的,镇长。虽然我有时说话不太入耳,但那确实是真话。”
“你太放肆了吧,顾问,”范·特里卡西不可一世,”这个决定应由我来宣布,该听着的是你!是吧,先生,再耽搁下去只有加重耻辱。任何一个基康东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已经等了漫长的900年了呀!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管你赞成不赞成,反正我军要立刻发动进攻。”
“如果你再这么执拗兼傲气十足,”尼克洛斯撇了撇嘴,”那你尽管呆在家里,我们自己去。”
“镇长应该冲在前线,先生!”
“顾问也同样,先生!”
“你在影射我,希望我变成懦夫!”范·特里卡西吼叫着上前几步,他的拳头忍不住要光顾尼克洛斯的鼻梁。
“你在侮辱我,让人嘲笑我不爱国?”尼克洛斯不甘示弱,随时准备听到他的手掌与范·特里卡西的脸颊发生碰撞的声音。
“我告诉你,先生,两天内基康东大军一定要向弗盖门进发!”
“我也告诉你,先生,不出48小时我们就会攻入敌军腹地!”
通过这些片段大家可以知道,其实两个人的意见是一致的,都想开仗,但由于太激动了,不得不争吵起来。尼克洛斯不服范·特里卡西的调遣,而范·特里卡西更不甘居于尼克洛斯之下。就算他们在战争问题上发生分歧,就算镇长热衷于战争而顾问爱好和平,也不会像现在吵得这么厉害。两个往日的挚友兼亲家现在却怒目相对。两人心跳加剧,脸色通红,咬牙切齿,全身战抖,声音沙哑,一触即发。
多亏这时大钟恰到好处地响了,暂时令他们放弃了争吵。
“到时候了!”
“到什么时候了?”
“上钟楼的时候。”
“那好,随你乐意不乐意,先生,反正我先上去了。”
“我也去。”
“那好,走吧!”
“走!”
这可能让人更容易想到:两个人将要去钟楼的塔顶进行一场决斗。但其实并非如此。那是镇公所的塔楼,两位镇领袖要到楼顶去全方位察看敌我双方的地形,切实做到知己知彼,万无一失。
虽然已决定共同去钟楼而没产生分歧,但两个人还在不停地吵,声音在街上传出老远。但市民们现在都已对此司空见惯,两位头面人物的喋喋不休,他们早已习以为常,谁也不足为奇。现在如果谁还能心平气和,那他一定是个怪物。
两人很快就奔到了塔楼入口处,但胸中的怒潮一浪高过一浪,脸上的绯红已经散尽,随之而来的是面色惨白,尽管目的一致,但莫名的仇恨却深埋心底,大家都清楚,只有愤怒到极点的人才会惨白。
两个人在窄窄的入口处终于因谁先上楼梯而大打出手了,顾问尼克洛斯不再顾忌镇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是镇上的最高领导,便猛地把范·特里卡西推到一边,自己率先冲上楼梯。
两人在楼梯上展开追杀、格斗,不顾身份尊卑,只管把拳头砸向对方的头。这场殊死搏斗就发生在357英尺高的塔楼里。
但两个养尊处优的冤家很快就累得不行了。闯过第八关时,他们就只剩下“哼哧、哼哧”喘粗气了。是他们走不动了吗?但他们已经停手了,还在向上爬。只不过脸上的怒气都已经褪去了,而且都不言语,只是心里纳闷,觉得越往高处爬,心里就越冷静,他们想着罢手的措辞了。如同咖啡壶移出了火焰一样,心里不再那么激动和怒火中烧了。
说不清楚。其实在两人坐到266英尺的楼梯上休息时,就已比刚才冷静多了,他们再相互对视时,目光中已没有一点儿怒意。
“真高!”镇长掏出手绢揩脸上的汗。
“的确太高了!”顾问答道,“告诉你吧,我们现在要高出德国汉堡州的圣·迈克尔教堂14
英尺哩!”
“我早就知道。”镇长自负地说,但这很正常,谁让他是基康东镇里坐第一把交椅的人呢!
过了几分钟,两人继续向上爬,还偶尔凑在四周墙上的透气孔好奇地向外张望。镇长抢先走,顾问自愿随后。爬到第304级时,尼克洛斯见范·特里卡西累坏了,就赶忙从后面扶了他一会儿,后者也接受了他的帮助,到达塔楼平台后,镇长真诚地说:“谢谢你,尼克洛斯,我会记住你的帮助。”
片刻前,他们在塔底如同两只困兽,都欲吞掉对方而后快;而如今登上塔顶,俨然又成了情同手足的好兄弟。眼前就是弗盖门雪白的城墙、漆红的墙檐和闪闪发亮的钟楼。
这就是战斗的目标,那座即将遭受战火洗礼的小镇!
镇长和顾问犹如两位高尚的、情投意合的铁哥们一般,并肩促膝共坐一条小石凳,他们渐渐恢复了体力,就这边瞧瞧,那边望望,接着沉吟良久——
“这一切真美妙啊!”镇长由衷地赞叹道。
“是啊,太美了!”顾问接腔,“你不这样认为吗?范·特里卡西,真是的,人本该在这么高的地方居住,而不该匍匐在地球表面,爬得像蜗牛一样慢慢腾腾的!”
“说得好,尼克洛斯,”镇长答道,“你真把我的心事都说出来了,你我的心灵是相通的,知道彼此渴求怎样一种情感!我们要尽力去得到这种需求!只有登上这样的高度,才有哲人和圣人的思想存在,才能够远离尘世间所有苦难!”
“我们围塔顶转一圈怎样?”顾问轻声提议。
“好,那就围塔顶转一圈吧!”镇长赞同道。
两位挚友如同往日那样,手拉着手,一边互相问答,一边观察着地形。
“如果没记错,我应该有17年没上过塔楼了。”范·特里卡西感慨道。
“我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尼克洛斯说道,“真令人遗憾!登高俯瞰大地万物真是美不胜收!看到了吧,我的朋友?那树林间弯弯曲曲的是流淌着的瓦赫河。”
“再上去一点就是圣·赫尔曼达德高地啦!在远处看来它是如此优雅!看到没有?那有片绿色的树林。都说是巧夺天工,但是天工不是那么容易被夺的,尼克洛斯!人类永远比不上大自然的力量!”
“所有的美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我的好朋友,”顾回接口道,“呀!快看那些牛群和羊群,它们卧在草地上那么怡然自得!”
“农夫已经下田了!我觉得他们就是阿卡迪亚的牧羊人,只不过少根笛子而已!”
“这片富饶的田野上是湛蓝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尼克洛斯,任何人来到此处都会变成诗人!我始终纳闷圣·西蒙·史蒂利特为什么没成为世界上最杰出的诗人!”
“可能是由于他的专栏还欠火候。”顾问笑着说。
大钟这时又敲响了,悦耳的钟声回荡在耳畔,恍如隔世,两位好友听得入了神。
接着,镇长轻声问道:“唔,尼克洛斯朋友,可是咱们为什么要到塔顶来呢?”
“说实话,”顾问回答,“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咱们为什么要来塔顶呢?”镇长又喃喃道。
“或者说,”尼克洛斯解释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呼吸更新鲜的空气,尚未沾染尘世污秽的空气。”
“是的,那现在我们该下去了吧,尼克洛斯朋友?”
“好吧,那就下去吧,范·特里卡西朋友。”
他们又无限留恋地看了看眼前的美景,然后镇长在前,顾问随后,两人缓缓地从容下楼。一会儿就来到刚才呆过的一层,脸上又开始红潮涌动。稍事休息后,他们继续一前一后下楼去。
不一会儿,范·特里卡西嫌尼克洛斯跟得太紧,老是踩到他的鞋跟,让他觉得“很讨厌”。
不仅如此,当又下行了20级后,他喝令尼克洛斯先站好等着,他自己先在前面安全下楼。
顾问说他可不会为了讨好镇长而使自己变成一根被随意摆布的木头,说着走得更快了。
又被顾问赶下20级楼梯后,镇长警告,别把他惹急了。
尼克洛斯却想先一步下去,但那需让镇长如像片似地贴在墙上才行,因为楼道太窄了。终于两个人撞在了一起。现在从他们嘴中吐出来的最温柔的称呼竟是“蠢驴”和“傻瓜”。
“你自己也不想想,你这个白痴,”镇长叫道,“你自己也不想想,你上了战场能杀掉谁,出兵时,会给你什么职位!”
“职位怎么说也不会比你低,你这个大笨蛋!”顾问也咄咄逼人。
争吵愈演愈烈,迅速从口腔转入四肢运动,一直打到楼底,这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塔顶上温驯的羔羊为什么一下降200英尺就会变成凶恶的猛虎?
不管为什么吧,总之塔楼的守门人是听到声音不对才开的门,然后看到两个对头鼻青脸肿,两眼冒火,他们正彼此揪着对方的头发——确切地说只有尼克洛斯的是真发,而范·特里卡西的则是假发。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镇长的拳头在顾问的鼻子下晃了晃。
“随时恭候!”顾问还想飞起一脚。
自己也正处在莫名奇妙的兴奋中的守门人对此一点也不觉得稀奇。他躁动不安,跃跃欲试,很想加入战团,把两人暴打一顿。总算镇长的积威救了他,他跑出去大叫:“乡亲们,镇长范·特里卡西和顾问尼克洛斯要打架了!”
大誓师
眼前的事,足以说明基康东人的万分激动。瘟疫使镇上两个亲密过甚、举止文雅的人竟成了要刀兵相见的冤家!他们往日的彼此尊重,相互理解,以及他们的冷静大度,几分钟前都一古脑地抛在了塔顶上。
喜闻此讯,牛博士脸上洋溢着幸福。耶恩眼看这一切变得如此混乱,便不断对牛博士建议停止实验。但都白费心机,牛博士全都不屑一顾。何况,他们的性情也在变化,同样激动得一塌糊涂,像镇长与顾问那样的塔楼之战也经常在博士和助手之间上演。
这里应该补充一点:所有约定的决斗都要推迟到弗盖门大战之后才可进行。谁会让鲜血流于无谓?最值得流血的地方在前线。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有意义?谁又能置若罔闻,漠不关心呢?
虽然战斗已不可避免,而且士气高涨,但镇长仍然以为,应该先礼后兵,事先打个招呼。所以他派了一名叫奥特雷的镇警到弗盖门去,声明要他们为1195年关于牛私自闯入基康东境地之事,提供补偿。
弗盖门镇当局被弄懵了,对这个特使说的话莫名奇妙,最后终于不再顾忌他也算个小官,当作疯子将他无礼地驱赶出镇。
镇长又派让·奥迪德克将军的亲兵——市民伊德威尔·舒曼带着1195年纳塔莉·范·特里卡西镇长起草的起诉书出使弗盖门镇。伊德威尔·舒曼以制麦芽糖起家,忠诚于甜点师,并且可能是麦芽糖的作用,他永远不感疲倦,永远朝气蓬勃。
弗盖门的长官们乐得肚子都疼了,他们忍着眼泪,把亲兵也撵了出去。
镇长范·特里卡西立即召开镇里高干紧急扩大会议。
他们严肃地、以最后通牒的形式草拟了一封措辞强烈的信件,信中更直言不讳地提到了战争,并限其在24小时之内予以答复。
信发出才几个小时就有了答复,是那封被撕碎了的“挑战书”。这使基康东人更加怒不可遏了,弗盖门人对一向温顺善良的基康东人的要求和通牒,从丈二和尚到付之一笑,根本没往心里去。
那就只有唯一一条路了——诉诸于武力。基康东人先在战争之神面前祷告,并用普鲁士人的兵法: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采取闪电战!
战争一经公开化,让·奥迪德克将军马上召集镇上的2,393名居民组成基康东大军。妇女、孩子、老人也都走进身强体壮的男人中间。能用作武器的东西全被征用上来,从能砍能打的菜刀、门闩到猎枪。总共找出五支枪(其中两支的保险枪已退休了),它们被敢死队使用。
另外城堡上的旧式火炮也派上了用场。五个世纪前它们曾在1339年被用来攻打卡努瓦,那是人类有史以来首次使用大炮,接下来一直沉睡了500年。作为炮手应该是个美差,因为到处也找不到一发炮弹。但就算如此,这些庞然大物仍可震裂敌胆。至于一些五花八门的兵器,如隧石斧、头盔、法兰克战斧、戟、标枪、双刃剑等,则都来自古玩陈列室或家里的壁橱内。但对于基康东人而言,勇敢、爱国、对敌人的仇恨以及对胜利的欲望会比机关枪或膛枪等先进武器更管用。
军队接受检阅,没少一个居民。让·奥迪德克将军骑在那匹老马上摇晃不定,那匹一直拉车的现在同样暴躁的畜牲,曾将他扔下来三次,但他拍拍屁股又爬上去了,这让众人感到前景光明。镇长、顾问、高级警官、法官、校长、银行家、校长、修道院院长……镇上所有的贵人们都走在最前列。所有的妻子、母亲和姐妹都异常坚强,没人落一滴眼泪,她们鼓励丈夫、儿子和兄弟奋勇杀敌,在梅尔芙的召集下,她们都勇敢地紧随队伍后面,形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娘子军。
号手让·米斯特拉尔吹响前进的号角。随着惊天动地的呐喊,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往乌代那城门。
有一个人突然从城门外冲进来,拦住了大军的去路。
“站住!站住!你们这群呆瓜!”他叫嚷道,“快停下!我去关阀门!你们本性善良!全都是安分守己爱好和平的好市民!你们之所以变成这样,全都是牛博士在幕后策划的!这只是一次实验!他明着是说要发电,用氢气,其实他只灌给……”
助手激动得不能自已,牛博士的阴谋即将被揭穿,但他话只说了半截,牛博士从后面追上来了,他不由分说就向耶恩猛扑过去,照着他就扇了几个耳光。
他们厮打在一起。耶恩的一番言论,使镇长等人呆立了片刻,他们随即怒不可遏,一起蜂拥而上,把两个人暴打了一顿,可怜的耶恩!
牛博士和耶恩被五花大绑,镇长范·特里卡西下令先把他们关进牢房,然后——
真相大白
突然这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基康东的上空一股烈焰直冲云霄,仿佛把周围的空气都烧尽了。要是在夜里,火光肯定能传到10里以外地方。
大军全都被震翻在地,如同一群虔诚的修道士伏倒在地,幸好都安然无恙。甜点师这次却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只不过马趴在地上,头盔烧焦了瓒缨罢了。
发生什么事了?
真相很快大白了,是煤气发生了爆炸。因为牛博士和耶恩都没在监督,肯定是工作操作有误,把装氢气的容器稀里糊涂地与装氧气的弄混了。这两种气体一混合就会爆炸,一团火又不失时机地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