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青春那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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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到教室的时候晚自习的铃声已快敲响,我迅速拿出书来去看。杨悦彤只道我在宿舍有事情因而来晚,一如往常的相视一笑后又各自学习。一切如旧。

适逢秋季,朔风渐起,触手便及冰凉。信就紧紧攥在我的手里,教室里同学都在用心自习,细笔摩挲,翻书过页,静谧得就像电影开始前诉说故事背景的旁白镜头。我心里不知为何,出奇的乱起来:她会接受薛少兴么?今后我还要帮薛少兴送信?我又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他们?不对,我们只是同学而已,他们在一起了又怎样,我有什么可不自然的……我内心有莫名的挣扎,本该送出的信却因了某种原因而迟迟不肯。我把信死死抓住,手心里都渗出汗来。

杨悦彤一直在做题,无意间瞟到我,见我挣扎的样子便问,湘熙,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她的表情疑惑,眉宇间却还是温存。

我下意识地把信捉得更紧,脑中乱作一团。杨悦彤更加不解,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最终还是把手松开了。

信……我说,信,给你的信。我冲着她微笑,表情平静,把信递给她的动作被我控制得并无半分不自在的东西存在。

杨悦彤先是一愣,接过信的动作和我一般平静。我瞥见她的脸晕红一阵,然后又很快散了。她把信慎重的夹在笔记本里后就去做题。我问她,你不看看么?

她笑笑,待会再看,先做题。

我看着她露出的酒窝,那个载满过心跳和幻想带有飘渺质感的晕红酒窝,忽觉那般心酸。多美的误会呵,我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的误会,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幻梦和现实交织,晕红与惨白渐变,都葬在了里边。

我又笑笑。做题吧……我在心里说。

下课的时候我去了厕所,回来时杨悦彤已经看完了信,但却找不到像其他女孩子受到情书后的那样兴奋感。她已经把信扔进了书包里,依旧低着头看题,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我本该说点什么,可似乎又不便说些什么,只得沉默。

整个晚自习杨悦彤都一声不吭,这个拥有好看酒窝的女生疲倦而安静的坐着,任周围的空虚与寂寥沸腾,她都无动于衷。白色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一半是阴影。一半是光华。我静坐在一旁,亦已不敢言语。

终于挨到放学,杨悦彤转身就要走。我小声问道,你不打算给薛少兴回信么?

她挎上包,转身就走。我怀疑她并不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直到剩下我和薛少兴两人。我说,她没写回信。

我知道。薛少兴说。

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我僵在一旁,无话可说。

拿着,明天在给她。薛少兴忽然抬起头来。声音打破沉寂,带给人窒息的忧伤。说罢背起书包转身就走了。

我看着手中的信,仍是淡淡的颜色。锁****,也走出了教室。

途经花园的小道,月残如眉。银灰色的光芒普照大地,黯淡得就像梦幻水晶里碧发女孩的淡淡哀伤,秋风声动,不知道曾摇曳走多少人无尽的美好年华。快走几步,却见前面背影熟悉,走进一看,竟真的是梁雨萧。

自初三开始,这个喜怒于行的男孩子就开始了郁郁寡欢。我每天都看见他悲伤地走在阳光里,刘海遮住半边脸,落寞就写在上面。在他看来,外公的死就犹如破碎,带走了他所有的企盼和幻想。其实也对,当记忆要被现实强制冷却成冰,回忆又带着绝望和犀利席面而来,人注定要哀苦决堤,体无完肤,这便是何以谓之为彼此的宿命了。

我拍了他一下,梁雨萧,你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此去三行,惟愿逝者安息,你一直这样,外公知道了也不会安心的……话说出口才明白有时候安慰在面对现实的残酷之时是那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梁雨萧见是我,低声说道,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他的声音里明显已在哽咽,表情憔悴如病。我说好吧。

我们都没有钱,在一个很小的店里坐下。灯光灰暗,桌椅油腻得反光,好几张桌子上面还有学生吃完未收拾的残物。梁雨萧要来两杯酒,递给我一杯,空气里立即充满了劣质白酒的味道。我摇头示意不喝,他找来杯子又倒了一半递给我。我不想再拒绝,也不敢再直视他那双惆怅的空洞的眼眸。我知道他也正望着我。我说,好吧。

其实,我已经不在为外公的事情难过了。梁雨萧说道,他昂起头看着天花板,一如孩童思考问题的模样,只是一双眼睛无限疲惫。他接着说道,真的,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事,要走的谁都留不住,况且外公在的那一段时间就是我生命力浓缩得最精华的时间,他必将永存于我的记忆,其他亦难再求,也无可再求,然而这也就足够了,我又夫复何求?

我的内心震撼,不想一向看似不懂事的梁雨萧已经出落得这般成熟了。他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令他砸起嘴来。他放下杯子又说,湘熙,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一个秘密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空洞的眼睛里有意思光亮闪动,如同浸渍在浓墨夜色里绽出的一朵烟花。

我问他,什么秘密?

梁雨萧笑了,脸上升起两团淡红云霞。他是有些醉了。他张了口欲说,却又顿住,门外一对男女生推着自行车经过,发出细碎声响,犹如一串风铃被风吹响。我端起面前的那半杯酒呷了一小口,却被酒精呛出眼泪来。我说,梁雨萧,说嘛。

他看着我呵呵笑出声来。他说,湘熙,你喝酒的样子就像个女的。

我用纸擦着眼泪,你所说的秘密就这个?

他收敛起笑容,正襟危坐,正式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发笑。他说,湘熙,你有没有觉得杨悦彤是个很好的女生?

我抬起头,心里头敏感,又带着不确定——事实上是一厢情愿希望心想的不会。淡淡地说,算是吧。

梁雨萧更加激动,眼中那丝光亮烧成火海,他继续说,你就坐在她的身旁,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就像一株茉莉在寂夜里安静的开放着,或许不并不知道,开学以来她知道我外公的事情之后给我写过许多纸条,都是些安慰的话,我真的很感谢她……

梁雨萧自顾兴奋地讲着,我心里的莫名感觉愈发的难言,就像有只手在渐渐捏紧心脏,教人轻易窒息。我默默细数,原来自己经营的温馨一开始就在倒记幸福。我又呷了一口酒,辛辣难咽,情知酒原来是这般难喝的东西。他又问我,湘熙,你说我能追到她么?

我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