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疲倦，原本绷得很紧的弦忽然断了一般，令我很是难受。“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我不想分心，不想丢下自己根本割不断的情愫逃亡。
“即便我能出宫去，又怎么样？允珣怎么办，允瑗允珧怎么办？你能确保不会牵累大伯、伯父以及他们的家人么？我自己是可以逍遥自在了，可是我丢下的这堆麻烦，又有谁能帮收拾？”我垂下头，不让端阳王看见我眸中的光芒。
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那便是离开这里，离开皇宫。不用再去想这些永远不可能理清的事，不用勉强自己扭曲成不是自己的样子。
甚至想过了断自己，这样也总好过永无休止的复仇于后宫这般波谲云诡的炼狱。
可惜不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轩辕还需要我留在他身边，我不能这样自私。
“究竟是为了旁人你才不肯走，又或者是为了他？只怕你自己才最清楚。”端阳王有些气恼，更多的则是不甘心。
“我知道你见过我，在我尚未入宫之时。那一年的我，不过十一岁，还是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儿。正是天真纯美的时候，可是你再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和后宫其余妃嫔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双手染满血的刽子手。”
我重新仰起头，目光里隐约乍现的渴望早已蕴藏的很沉很深，任是谁也再无法看穿。不过不要紧，我正是希望端阳王能够失望，失望到不再去想该怎么帮衬我逃走。而是硬下心肠，助承袭度过难关。
“皇兄都对你全盘拖出了是不是，那你呢，你有没有告诉他，你都做过些什么？”端阳王的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敛去了柔情与关怀，化作一脸的狰狞。“是你不敢说？还是你从未想过这些事终究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又或者，你根本是怕皇上会担心，会恼怒，会厌恶你这虚有其表的蛇蝎美人？”他的语气凌厉的不行，甚至显露腾腾的杀意，我听着只觉得脊梁一阵冷风嗖嗖习过。
我知道要他平复下来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他一心惦念的不过是我儿时年少，纯真无邪的样子，并不是真正的我。
当真是如何也回不去了。
“我不是没想过，但我也不怕。”双手向我，轻轻按在我的胸口：“王爷有所不知，当我以步摇尾针凛然刺向皇上的胸口之时，我就再也不知道何为怕了。就连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忍心下的去手。”
“爹爹利用我入宫为鄯氏谋取利益，我却还傻傻的以为，自己很有担待。是我不洗牺牲了自己的一生，来肩负鄯氏的重任。只不过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鄯氏，我都做的不好，所以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了。”
“只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我一直心心念念要报的父仇，竟然是皇上为了保护父亲的名誉，为了保护我，才迫不得已而为之的计策。若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我第一次如此诚恳的跪倒在端阳王的脚下，他显然没有料到。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端阳王伸手扶我，却被我决然的推开。
“请王爷听我把话说完。”坚持跪着不起身，也希望他能明白，我此生与他一定是这样生疏的距离，我不可能向他走近，纵然我身后没有鄯氏一族，也有我割舍不下的轩辕宸鑫。
“以前的过失，我当真是无从弥补，以后，更是想也不敢想。承蒙王爷的照料，我才有幸能再返回后宫，能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且不管我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也暂且不计算王爷对我的恩情较多还是利用心较重，我都满心感激。”
“只是人非草木，我陪伴在皇上身侧已经十多年，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岂是一笔可以带过的。最记得，就是在狩猎场与皇上相遇之后，皇上由怨怼到敞开心扉，我们相拥同泣的那一时刻。我真的感觉到他对我的情意，并不是一点儿也没有，更不是虚假的。”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少，很自以为是。仅仅是那样一点情分，就足以令我安心的留在他身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却毫无感觉，脑子里盘旋的皆是轩辕宸鑫的笑颜，即便我失明，再也看不到光线，那样子也不会从我的脑海里消失，
只会历久弥新，如同昨日一般清澈。
“可我真的很傻，即便没有半分情意，我也爱了他许久了。不至于到了最后，才去计算。这些，恐怕是王爷不会明白的。绾暒不敢有奢望，能随王爷出宫重新开始。只求王爷能体谅我这一片痴心，不要带我走，让我留在这皇城，留在皇上身边，便是最好的了。”
我朝着端阳王重重叩首，只觉得鬓边的旒珠也拖蹭在地上，当真是俯得很低。
“你怎么这样傻，简直愚不可及。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若不幸……其余的妃嫔会放过你么？追究起责任，别说你大伯、伯父这样的近亲，只怕十族都必死无疑。若是再有人趁机霍乱朝政，夺取轩辕氏族苦苦打拼来的江山，你岂非成了千古罪人，与妲己、褒姒无异了。
“仅仅为了你心中所谓的一份情意，值得么？”端阳王显然是动了真怒，脸色潮红的厉害。我本想再说什么规劝他，却也知道这时他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了。
索性把难听的话都说出来，惹得他更为恼怒也好，或许他便不会这样心疼了。“请端阳王成全。”我又是重重一叩。“王爷与我，本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王爷送我回来，也不过是想皇太后的日子能好过些，皇后不能扶持大皇子登基摄政。”
“若不是我一再的筹谋策划，可能早就断送在王爷的私心之上了。说您处处为我打算，倒不若说您是不甘心皇上的强权统治，怨恼皇上的冷漠无情。在王爷看来，我就是一颗棋子罢了。旁人皆是卸磨杀驴，如今我再帮不上王爷什么了，还请王爷念在我曾经相帮，放过我罢。”
“放过你？”端阳王被我的话揶揄的双唇抽搐，似抿了又抿才淡薄的问道：“在你眼里，皇上才是真情真意的男子，而本王却该是卸磨杀驴那种忘恩负义之辈？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本王这样用心是为了谁？你竟然……”
他显然有些语无伦次，我听着只觉得心疼，却无计可施。
既然没有缘分何苦要这样纠结不清，不如索性隔断细密的情丝，各自为好也就罢了。
“你瞒着皇上做过的那些事，旁人不知，你以为本王会不知么？允珣是到底是谁的骨肉，可有半点皇家血脉？还有允瑗允珧，根本是本王与皇后的亲生骨肉。你从未诞下自己与皇上的子嗣，却欺瞒皇上博得今日的荣耀，这不是大罪么？”
端阳王的脸色铁青，越发憋不住嘴上的话：“这些也就不说了，你与大皇子纠结不清的暧昧关系，旁人或许当真无从知晓，可那避晟宫里，不是还有绮梦在么？你就真以为本王是瞎子，是傻子，任你戏弄摆布，还对你死心塌地？”
“本王差点算漏了，还有一个鄯擎宇。”他扶着墙壁，冷冷的笑着：“皇上仅仅是听信了你带进宫又遣出宫去的近身侍婢之言，并做不得实，这也就罢了。可是细细想来，也绝非没有可能。避晟宫之时，皇上怕委屈了你，补给皆是由鄯擎宇转呈去的……你是否还要本王说的再明白一些？”
“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端阳王不妨一次说尽。”端阳王的话音才落，轩辕便扬声大吼。我心一惊，正瞧见王爷身后直挺挺立着的轩辕。
胸口一片深红的血色看上去触目惊心，然而他面庞与某种的凛冽森冷的颜色，才更为令人惶恐心惊。
“皇上……”端阳王转过身子，还未及开口，轩辕猛然甩了一记耳光。端阳王一个趔斜险些跌倒也就罢了，而轩辕自己都支撑不住身子，重重撞击于墙上，可见力气之大怨恼之深。
“皇上，您息怒啊。”我哽咽不能语，他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却听见了这样的对话。我不敢想，他会有多难过。
轩辕喘着粗气，似很难受的样子。我跪着朝他走去，生怕他因为我而有所差池：“皇上，臣妾死不要紧，求您务必保全自身……”
才跪到他脚下，轩辕已经迫不及待的甩了一个耳光在我脸上。我歪倒在地，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更没有抵抗与闪躲的心思。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面庞火辣辣的疼痛。
“不要，绾暒身子弱，皇上要罚只管罚我便是。”端阳王不忍心，跪倒在地却伸手来扶我。我执拗的挣脱他的手，重新跪好，只是脸上热辣的难受依然令我说不出话来。却也深知此时此刻，无论我说些么，终究是枉然无济于事的。
“端阳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朕的女人，你也敢心存幻想。”轩辕的声音透着腾腾的杀气，我听着惊心，连抬起头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