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在轩辕的怀里那一刻，只是依偎在他怀里之时，还是会抑制不住的颤抖。轩辕的眼眸里，永远是我看不懂的青光，他的气息那样的熟悉融合了凉薄的龙涎香，沉静而清冽的扑鼻而来。
也许过了今天，我再也不能这样依偎在他怀里了罢？
我不能，旁人也不能了。
如果轩辕宸鑫死在我手里的话……
这样想着，紧握的手不免有些用力。轩辕托起我的下巴，声音低沉道：“何时变得这样怕朕了，放眼后宫你不是最无畏的那一个么？”
“皇上谬赞了。”我的话音未落，轩辕竟然猛得一把将我按在软榻之上。我惊恐的与他对视，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我的吻依然如旧，是这样的柔软温润，密密麻麻的落在我的面颊，唇边甚至脖颈。
我不知道他说的“知道”是指什么，但理智告诉我必然是与我的怨怼有关。
一直僵着自己的身子，没有半点回应。任由他吻着我，仿佛一切都没有变，都还是我想要的那个样子。
入宫，出宫，冷宫，再到巅峰，我不知道这样的十年自己活得有多累，但我却很清醒，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仇人近在咫尺，而我的心竟然还这样摇摆不定。
不，我在不能软弱与逃避了，失去今日这样绝好的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他“亲近”。袖管里的金步摇一点一点的往外滑，我最先摸到的便是那锋利的尾尖。原本的柔滑的金质，此时去一点也不流畅，甚至涩手。
轩辕的动作停了下来，这样与我贴面相对：“鄯爵爷的事，你都知道了是不是。”短短的一句话，竟如同千万斤大石一般，疯狂朝我投掷过来，脸上，心上，身上没有一处不痛。我瞪大双眼，泪水却还是沁了出来。
一边笑着，一边泪如雨下。
“果然是因为这个。”轩辕没有起身，只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稍微离我远了那么一点点。只是这样一点点的疏离，我便感觉不到他温热的气息，听不到他勃然有利的心跳。也只是这么一点点，我与他的关系再不是君王与宠妃，而是仇人。
父仇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我咬住樱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毅与肯定。再不是我该退缩的时候了，勇敢的迎上去，才是必然。
“很好。”轩辕没有叹息，也没有任何不自然。甚至连一点薄怒也没有，如一汪碧水映皎月，连风拂水面的波光粼粼也看不见。或许他当真是平静的，对我而言，他根本不需要交代什么。
又或许，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既然想好了，想清楚了，更无需彷徨不安了。
从我的双亲死在他刀下的那一日起，他本就该想好这些。
“好与不好，不是皇上说了才算，是臣妾。”我冷笑着，绝美的面容透着心碎与怨愤，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然的将锋利的尾尖，刺进他的胸口。
轩辕猝不及防，闷嗯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
明黄色的龙袍，隐约渗透出鲜红的血水。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腥咸的血腥味便充满了一室。轩辕捂着伤口，并未说话。只是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却是一如往常的镇定与薄凉。
“我没想到，你当真会要我的性命。”轩辕说“我”却没有说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用这样卑微的称谓，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感化我坚硬如石的心肠？
不可能，再不可能了。
金步摇还在我袖管的时候，我仅仅是存了谋逆之心，如今扎在他胸前，心思变成了事实，我亲手彻底的断送了我与他一切的情分。
“鄯氏一族，数十口人命，我的爹爹、娘亲、弟弟都死在你手里。叫我怎么能不恨？”我扬起脸，缓缓站了起来。
“皇上，你为何这么狠心？”径直朝他走过去，我知道那步摇并未插的太深。轩辕似乎看出了我的来意，不但没有避开我，反而将捂着伤处的手移开。
“你可知，朕为何下旨，将你招进宫来？”轩辕一句话，震得我有些站不稳。
我不知道自己哭得有多难看，却只为他这一句话就触动了心肠。“怎么会不知，因为鄯绾玥是皇上的最爱，于是得不到总归不甘心。皇上冷落我也好，恩宠我也罢，我始终也是鄯绾玥的影子，在您心里，我何尝是过我自己？”
轩辕挺直了身子，嘴唇微微有些乌色：“若非你爹爹执意上书，请求以你代之，朕不会强人所难。下那样的旨意。”
“胡说。”我恼怒的不行，吼道嗓子撕破一般疼痛：“轩辕宸鑫，你好卑鄙，敢做不敢当也就罢了。竟然将过失推在已故之人身上。你以为到了今时今日，我还会蠢到去信么？曾几何时，我多么信任你，将你当做我这一生的良人。”
“可你给了我什么？替身？厌弃？怀疑？险些剿灭了我鄯氏一族，到如今，你非但不承认，还这般诋毁我的爹爹，我不信你说的话，再不会信一个字。你休想……休想骗我……”
只觉得双腿发软，我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径直的跪了下去。
可是，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痛，难道爹爹当真这般无情么？
为了鄯氏的荣耀，以我代替如玥入宫，竟然是他一手促成的么？我为何没竟然还要相信轩辕的挑唆，对，这一定是欺骗，是他在诓我。
“你胡说，我不信，我不信……”我疯了一般的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的摇头乱吼，声音惊动了一直守在寝室外的木槿，小陆子。
“皇上，主子，您……”木槿试探性的询问，却并不敢推门而入。窗棂上二人的身影，焦虑的乱晃。
轩辕似压抑着痛楚，嗔责道：“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准进来。给朕滚到一边去待着。”两人闻声更是惊慌的不敢出声，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你若不信，你爹爹上书给朕的折子还在那里。朕……可以拿给你看。”轩辕伸出染满鲜血的手，似乎想拉我起身。
我仰起头，对着他淡然一笑：“皇上，你这样恨我厌我，为何不索性赐死我？为什么要这样永无休止的折磨我？难道这样，你会好受些么？”
僵持在半空中许久的手，终于还是放了下去。轩辕的脸色晃白，如纸一般。胸口沁出来的血水却越来越多，染红了胸前一大片衣襟。
“若我当真要你死，何必三番两次的救你回宫。若不是你爹爹贪赃枉法，借你这道屏障保全自身，我又怎么会听信了旁言将你发落避晟宫。后宫不得干政，朕很多话无从对你讲起，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就从未真心待过你么？”
轩辕的声音，明显的衰弱。想是胸口的伤痛所致，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刺心的厉害。仿佛一整颗心在火上烤着一般，疼的我说不出话来。
爹爹怎么会？怎么会如此不堪？
难道骨肉亲情，还不及权势财富么？难道没有如玥还不过伤怀，索性连我也不要了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说谎，你根本就是在说谎。虚以委蛇，捏造事实，这不是你惯常会做的事么？”我固执的仰起头，狠狠与他瞪视：“爹爹不会像你说的这般不堪，分明是你听信了轻雾信口雌黄之言，疑心我与表哥暧昧不清。于是恼羞成怒，对我与族人赶尽杀绝。”
“如今事情败露，竟然编出这样荒唐的缘由，你当我会信么？你当我还会信么？你是皇上，天子，堂堂的九五之尊，你怎么可以这样作践我，作践你自己的良知。我不会信，你说的每一个子我都不会信。我不信……”
声嘶力竭的哭喊，显然已经无济于事，我垂下头呐呐自语：“爹爹高风亮节，断然不会贪赃枉法，爹爹向来慈爱，定然不会利用骨肉亲情。况且，我也从未有过私心，从未偏袒过鄯氏任何，更没有为鄯氏牟利，从未……不会如你所说。”
轩辕的力气越来越弱，显然是站不稳了。他艰难的支撑着身子，试图扶着桌几站好。面上却强撑着不显露分毫痛楚，方才是我不要他扶我，此时，只怕他已经没有力气来扶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是我不愿意相信，是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断然不会的……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我仰起头却见轩辕吃力的喘着粗气，一张失了血色的脸格外的吓人，心一惊，忽然觉得很怕很怕。
若是他真的这样死去，我该怎么办？
又或者，我是不是该随着他一起死，了断这样残缺不堪的一生。
僵持在哪里，一时间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然而内心的恐惧却骗不了自己，趋势我强撑着身子，扶了他坐好。
“若我想……你死，早在你初入宫闱那会儿与允玹流言满天飞……时，就该痛快的将你决断。还会……等到现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