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禁宫绾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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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一声杜宇春归尽

“主子,您怎么?”小陆子见我失魂落魄的走出坤承宫,惊的不轻。又见汪全扶着我走出来,想是皇上恩准我出来的,倒也不好多问。

汪全叹息不止,声声皆是出自真心:“恕老奴多嘴,只是皇贵妃您又何苦与皇上置气。皇上他说这样的话,不是冲着您,而是冲着王爷去的……这下可好,倒是惹恼了皇上,只怕您往后的日子也难过了。”

勾起唇角,我不知道眼里无神笑容会不会一如往常般柔美,只是心里翻滚了许久的苦涩,终归还是压制下去。“这深宫禁地,四面红墙,何时有过安慰的好日子。谁不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走过来的?”

“主子,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小陆子急恼的不行,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光见我这样难受,汪全又如此心疼,硬是搭不上腔。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打转。

“皇贵妃娘娘,你这话说的不错。皇城禁宫从来都是夹着小心过活,没有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就连皇上自己个儿,怕也是这样挨过来熬过来的,更何况是后宫的妃嫔、如草芥的宫人。”

汪全示意小陆子退下,似乎有些话只想对单独与我说。小陆子见我没有出声,便默默的走开一旁,尽管听不见我们说什么,心却是仍然扎在我身上。

忽然想起上一世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喝醉了才知道你最爱谁,生病了才知道谁最爱你。

如今我这样遭难,禁足与打入冷宫根本没有区别。这样落寞的时候,除了身边真正关怀的人,当真是只剩下满后宫里看笑话的妃嫔了。

“公公有话,直说便是。”我知道汪全当真是关心我,若非如此皇上方才动了大怒,他也只需将我送回宫不理即可,实在无需拗着皇上的意思与我多费唇舌。

“娘娘您,是明白人。好些话,老奴不说,您心里也有数。这个节骨眼上,娘娘只需韬光养晦,实在不必与皇上怄气。皇上始终也是爱重您的,好些事儿您不知道,可老奴天天陪伴在皇上身侧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皇上他……是心里真苦啊。也请娘娘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自会想办法劝解皇上,令皇上早些收回禁足旨意。”

我本想开口让他不必这样麻烦,禁足便禁足,反正见到轩辕也只有满心的怨恨。倒不如老死不相见,各自平顺了心境也总归是好的。只是见汪全满脸的愧疚与忧虑,竟也不忍心一口回绝。

“有劳公公了。”我默默向他施礼,伸手召唤小陆子过来。

“娘娘等等,老奴还有一事不明。”汪全拦住我时,小陆子已然走了过来。他抬眼看了看小陆子,心头微微一松:“罢了,小陆子是娘娘身边的人,听听也好。”

小陆子不明白汪全忧虑什么,听他这样说只是恭顺的垂首表明心迹:“公公请安心,小陆子是皇贵妃身边的人,自然事事以主子为先。”

“唉!”汪全幽然一叹:“倒也不是老奴不信你,只不过端阳王来了不久便与皇上发生了口角,奴才明明让金豆子去知会娘娘不必前来。怎么娘娘您好端端的会绕道后苑的角门?还正好听见了皇上与王爷的争执之言……”

“金豆子。”小陆子几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他惊慌的声音也叫我与汪全惊了心。“公公明鉴,若非金豆子前来通禀奴才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将娘娘送进坤承宫来呀。,更何况,更何况奴才也并不知晓皇上与王爷在哪儿叙话!”

小陆子噗通跪倒在我与汪全身前,双手撑地:“小陆子所言非虚,并不敢有任何隐瞒主子的话,说话那会儿,咱们宫里好些人都在跟前……若是主子不信,只管去挨个问问。”

“起来罢,本宫若是连你也不信,今时今日还有谁能信得过。”我这样宽慰的话,小陆子听进去了才稍稍安下心来,动作丝毫没有迟疑的爬起身子来。

“请公公多加留意便好。”若是金豆子存心害我,要么便是轩辕的授意,要么便是早就被人收买了心去,正瞅准了时机弄得我与轩辕决裂。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若是轩辕宸鑫……我不敢再想,只怕自己会发狂也不一定。要取我的性命何其简单,红口白牙,上嘴唇碰下嘴唇一句话的事儿。

何必这样让我痛心,分明是要我生不如此。

“不耽误公公回去复命了。”我就着小陆子的手,毫无留恋的上了肩舆。我知道这一走也许三五日,也许就是一年半载,更甚至十数载,我都难以再见轩辕一面,然而心下仍然坚硬如铁。

既然生无可恋,不复相见对谁都是好事。

“恭送皇贵妃娘娘。”身后传来汪全脆生的嗓音,只是这嗓音喊得久了,也听得久了,便不期然觉得苍凉。

木槿送了海棠花回宫,又择了一只水绿色淡雅的缩口瓷瓶摆好。仔细修剪了花枝,这才安心的搁下。岂料人还未走出未央宫,便迎上肩舆送我回来。

“主子……”见她喜滋滋的迎了过来,小陆子头垂的更低了。我才下肩舆,身后的侍卫便不由分说的将未央宫正宫门阖上,又是那吱呀的声响,震得我头皮发麻,钻心的难受。

“你们这是干什么,大白天的关什么宫门落什么钥?还让不让人出去了,唉……你们”木槿并未听见我下令,便觉得大有不妥。然而喊嚷了半天,丝毫没有人理会她,心下便有了计较。

“主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仰起头看她错愕的神情,不免觉得好笑:“怎么你还是这么在意?后宫里历来不就是如此么?有人得宠自然有人失宠,有风光无限的时候,自然也有没落颓败的时候。”

我摇了摇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到底是你年轻,经历的少,看不透罢了。”

木槿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我的语气与暗淡的双眼,早已将我的枯如死海一般的心沉静的搁在她面前。她又岂会看不出我的心灰意懒?

兀自走进内寝,几边正是木槿折好的海棠花枝,花枝这样柔嫩盎然,我却后悔不已:“这样好的花枝何苦要折下,明知道再不会开得更绚丽,一日一日临近的永远是死亡的阴影,还能有其余的什么?”

“主子恕罪。”木槿跪倒在我脚边,止不住的落泪。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近在咫尺的她,我也看不清。“你有何罪?是我唤你去折的。原以为折了下来,拾掇修剪一番,再择一直好看的瓷瓶儿摆着,****来瞧便是惜花之人。却是我错了。”

“你们退下罢,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去。木槿还想说什么,却被小陆子硬生生拦下。

带一室的人都退了出去,我才抹去眼里噙满的热泪。

这已株海棠开得多好,正如同我与轩辕相恋的那年景里的桃花。

我径直站起身子,柔柔开口:“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往年的桃花令,总归是“面自桃红花自美”的一番缱绻景象,从今往后只怕皆是“泪眼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的凄美景致了罢?

心神未定,便听见窗棂外的柔嫩的哭声。仔细一想,才觉得应该是允珧允瑗罢。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往外走:“何事啼哭?”

木槿与奶娘慌忙的将两位公主揽进怀中,不停的哄着。却是极力将公主挡住,不让我瞧见一般。我听着允瑗与允珧的声音惨烈的不行,不似一般的哭闹,便觉得不对劲儿。三两步走上近前,硬是掰开木槿的手。

“让本宫看看。”木槿见我恼怒,也不敢揽着,却让我吃惊的看见允瑗的小脸,红肿不堪,甚至有些溃烂的迹象。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更是心惊肉跳,一双柔荑的小手也是同样如此。

再拉过奶娘怀里的允珧也是一般。

“主子……是那花材调配的水……”木槿垂首,并不敢与我对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怜了两个这样稚嫩的孩子。

“糊涂,给公主用的东西也不好好检视一番。速速去请御医……”我强忍着心中的震怒,此事如何的悲伤与恼怒只怕都是无用的。最紧要便是防范,解决眼前迫切的疏失。

饶是我没想到竟有人如此恨我,皇上才下旨将我禁足,她们就耐不住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