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罢。”轩辕的脸色并未太过寒凉，眼神里透着些许暖意。好在有这一丝的温暖，我才不至于太过心凉透彻。
“皇贵妃娘娘，臣妾知道上次玢桃姑娘的事儿伤了您的心。可臣妾当真已经知错了。还特意让人送了好些补品往未央宫去，给玢桃姑娘补身，这您也是知道的。”慎贵妃越说越伤心，不住的以丝绢失去眼角肆意流淌的泪水，却仍然柔和着嗓音与我说话。
“若是娘娘仍然有气，臣妾也甘心承受任何责罚。可甄嫔她……甄嫔她始终是臣妾的亲姊姊，即便是有过错也罪不至死啊……”
见她睫毛上凝结着薄薄的湿气，眨眼间满是哀伤与担忧，轩辕也忍不住去拍了拍她的背脊，宽言道：“熙若不必如此难过，事情尚未查明也未必就与皇贵妃有关。”
多么熟悉的动作，曾几何时，轩辕也是这样拍打着我的背脊轻声哄慰，到如今栖息在他怀里的人却换做慎贵妃了。
自然，我知道这也不算什么。
皇上是我的良人，也是她的。
“臣妾自然希望此事与皇贵妃无关，可白芍那丫头本该是遣去下院做些粗活也就罢了。何以……何以会被娘娘点名要了去……若是巧合，也未免……皇上，臣妾心里慌啊，若是姐姐有事，臣妾又该怎么办才好啊？”
慎贵妃也不管我是不是在场，动容的扑进轩辕结实的怀抱，直伏在他的肩头哽咽不止。随我进殿的汪全多有看不下去之意，动作敏捷的退了出去。
我垂下头，默不作声。
甚至觉得自己不该这个时候来，若我只当轩辕是我复仇的石阶便好了。
踏着他给我的一切，一步一步的走上去，亲手惩治了那些罪人便是了。我又何必让自己这样难受。
侧殿里，只听见慎贵妃嘤嘤哭泣的声音，似能揉碎人的心一般。我简直觉得自己快要瘫倒在地上了，没有一丝力气，也根本就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启禀皇上，奴才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后宫里里外外细细查找遍了，也尚未发现宫婢白芍的踪影。”金豆子适时的出现，打断了皇上与慎贵妃你侬我侬的一幕。“此外，未央宫的小陆子也奉了皇贵妃娘娘之命，四处搜寻白芍的踪影，也是一无所获。”
金豆子立在殿外，并未敢踏进殿内，只躬着身子如是禀报。似乎待命一般，只等轩辕发话便进行第二轮的搜寻。
我的心却是“咯噔”一下，只怕白芍此时已是凶多吉少，即便是找到了也再开不了口了。
“可有找到未央宫的宫婢雪姒？”我从牙缝里冷冷问出这一句来，金豆子一个激灵，乖滑的看了轩辕一眼，才喏声道：“听说这雪姒是独自一人回了未央宫，这会子已经由小陆子押着侯在坤承宫外。”
“带进来。”我的声音寒凉如冰，轩辕的目光疑惑的向我投来，却正对上我如死水一般苍凉的眸子。
“绾暒……”他轻声唤我，却是始终说不出什么。
很好，你既然无法当着慎贵妃的面说你信我，那么我便将这件事彻查到底，还自己一个清白。别再指望我哑忍，别再让我一个人承受。
我早已经不是，那个会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女子。
凛然淡去心里的悲哀，只默默与轩辕对视。我的眸中再没有一丝乞求的意味，更不会再刻意去讨好谁，本就该是这么个样子，又为何一再的委屈自己？
“你不必动怒，事情尚未查明，朕……朕没有不信你。”轩辕许是第一次见我这样凌厉的一面，竟有些仓惶，说不清的担忧。
然而“没有不信你”和“我信你”究竟有多大的出入，任是谁又会听不出这层意思呢？
我重重跪了下去，双膝砰地一声砸在祥云纹的青砖地上，竟没有一丝痛楚，真的没有。
“皇上明鉴，臣妾一再凭白受屈也就罢了，如今事关牵连甄嫔、慎贵妃姊妹，更何况又险些闹出人命，臣妾有怎么能对这样狠辣之事心存善念，一味的隐忍下去，纵容了那些暗地里为祸的罪魁祸首。”
“更何况，臣妾奉皇命掌管后宫若是不能澄清宫闱，也不配皇上这样的信任。还请皇上将此事交由臣妾，但愿臣妾能够将功补过，平息此次风波。”我笑着，面容明艳无比，却是满嘴的苦涩。
轩辕的眸光，流露出一丝怜悯。思忖了片刻，只道：“既然皇贵妃认为此事该彻查到底，那便去做罢。也正好可以给慎贵妃一个交代。你且起身罢，地上凉看跪坏了膝盖。”
我默默挺直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只淡然一笑，别于其他话说。
慎贵妃闻言这才从轩辕怀里伏起身子，好不容易敛住哭意道：“皇上明察秋毫，臣妾替姐姐谢过皇上。”自然即便是这样的情形下，慎贵妃依然保持着周道的礼数。
与轩辕说完话，转身面向我挺直身子端正一拜，由衷道：“臣妾心急，却与皇贵妃一样想揪出幕后害人之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皇贵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了臣妾。”
倒是严严实实的赌上了我的嘴，即便我是不是无辜的，慎贵妃都当着轩辕的面儿撇清了自己。早就言明是无心之失，根本无意针对，就算查明真相，我也清清白白却不能怪她冤枉了我。
好似太极拳一般，以柔克刚，借力卸力，说白了只不过为了折腾我一个人。
“皇上，皇贵妃娘娘，雪姒带上来了。”金豆子立在殿外，小心翼翼的回话。似乎也瞧出了殿内的剑拔弩张。
“押进殿来。”我的语气透着一丝肃杀之意，没有半点温度。就连我自己也被这样的凉薄惊了心，不由得蹙紧了秀眉。
雪姒一脸无辜的神情，见了皇上却忽然一笑。笑里含了几分娇嗔，格外可人。轩辕并没有看她，却是辜负了这昭然若揭的少女情怀。
慎贵妃犀利的眸光，如银针一般锋芒锐利，恶狠狠刺向雪姒略微局促而潮红的面庞。我倒未动怒意，只和颜悦色道：“晨时，你与白芍一并去采莲花，何以此时仅有你一人归来？却并不见白芍的踪影？”
听我这样一问，雪姒才回过神来，恭顺垂下身子，轻声细语道：“皇贵妃娘娘有所不知，我与白芍姐姐往碧波池采莲，姐姐说这是今秋最后一季夏荷，反而弥足珍贵。便硬是要往池中央去。奴婢是不懂水性了，自然不敢划桨遂之前去。便留在岸边等候。”
“只因那时天朗气清，奴婢倚在岸边的柳树下失了神，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醒来就不见白芍姐姐，连小木舟也不见了踪影。想是姐姐摇桨划去了别的湖里。奴婢便去了御花园采摘其余的花卉给令淑媛小主准备香汤沐浴，以至这会子才回宫。”
雪姒说话的时候，卷翘的睫毛不住的轻眨，秋瞳水剪，透着些许的伶俐。能这样大胆的不安分，倒是我小瞧了她！
“劳烦汪公公，上夹棍。”我的声音不大，在这宁静非常的侧殿却是格外的刺耳。
轩辕喜欢龙涎的沉香气，尤其偏爱往香料里添加薄荷粉。这会儿许是鎏金的九龙戏珠香鼎里龙涎粉不多了，薄荷的气息便渐渐盖过了龙涎的沉味，腾腾升起，更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吸一口气，寒凉直冲上了脑仁。
“皇贵妃娘娘，奴婢并未发错啊……娘娘您何故……”雪姒欲言又止，双眼噙泪，鬓边的簪了一朵淡雅的小兰花也微微有些蔫卷。
汪全见轩辕脸色如常，并未加以阻止便对身后立着的内侍使了眼色，自然有人去取那夹棍来。
“说与不说只看这夹棍多有力。”我看过玢桃被夹棍伤了的双手血肉模糊，曾经何时还有凝香施展的苦肉计。今日有幸，当殿亲眼目睹夹棍酷刑，也正好亲耳听听被上了夹棍的罪婢，那凄厉鬼魅的哀求声。
“皇贵妃娘娘，奴婢当真不知道白芍姐姐去了哪里，又为何没有回宫复命。可……可这也不代表奴婢有罪啊……求皇贵妃娘娘饶恕……”雪姒见我不似玩笑，而高高在上的轩辕始终未曾开口，一时间她也慌了神色，捣蒜似的不住叩头。
“还愣着做什么，上夹棍。”我索性退后两步，正襟危坐于红木靠椅上，目光一直停在雪姒满是疑惑与仓惶的面庞上。只冷冷一笑，任由内侍粗鲁的为雪姒上了夹棍。
“皇贵妃这是……”慎贵妃忍不住开口问道：“要当着皇上的面儿，惩治这奴婢么？”我仰起头，哂笑道：“不然姐姐以为呢？有些奴婢，若是不用行，就无法撬开她的嘴。此事不宜再拖，毕竟事关甄嫔姐姐性命，岂能任由这罪婢抵死不认。”
“更何况我心中已然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待她亲口认罪伏诛。”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我说得底气十足，极为嘹亮。轩辕凛然挑眉，诧异道：“绾暒你是说，眼前这雪姒才是推落甄嫔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