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禁宫绾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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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声事渐弱

天色大亮,轩辕与慎贵妃这才姗姗迟来。

我在未央宫守了大半夜,只觉得浑身发冷,寒气攻心。分明是仲夏时节,却犹如冬日一般心凉透彻。庄夫人也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端庄,只是红肿的双眼实在难以消退。

轩辕面露赧色,似有些愧疚道:“朕昨夜头痛,安睡的早。吩咐了金豆子不准吵扰朕。这会儿才知道此事,当真是来得晚了。可怜倚瑟这般年轻就……”

慎贵妃面露哀戚,柔声楚楚:“哪能怪皇上呢,要怨也只能怨恨天妒红颜,终究是倚瑟姐姐福薄,当不起皇上这般的爱重……”她说着哀伤的话,止不住以丝绢拭了拭眼尾,我却丝毫未见她有半点的泪意,只垂首默不作声。

庄夫人道:“姐姐走的这样突然,若是能听到皇上与贵妃的这番话,想必也是心安的。”她默默拭了拭面颊的泪珠,声音嘶哑不堪:“请皇上恕罪,臣妾多有不适,先行告退了。”轩辕还未及开口,就听灵堂外一女子凄楚娇弱的啼哭不止,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我正在想是谁这般快手,紧随着轩辕、慎贵妃身后到。却是与锦夫人同住一宫侧殿的小仪许氏嘉萍。见她一身缟素,哭得梨花大雨,凄楚楚的跪着走进了灵堂,那样子犹如哀伤欲绝的仙子,柔媚仙逸甚至如同虚幻一般。

“臣妾来迟了,还望锦夫人在天之灵宽恕。”她呜咽不止,身后尾随着两名捧着大竹篮的粗婢。我打眼一看,两只竹篮满满都是精心折成元宝形状的金箔银箔。折了这许多,想必也是用了整夜的时光。

再看那许氏的捂着面庞的指尖,竟带着血迹。心中暗自觉得好笑,这许氏既没有得罪慎贵妃先一步来送锦夫人,又算准了时机恰到好处在皇上面前演这出戏。如此精心,也难为她了。

轩辕也见了她十指的损伤,蹙眉道:“嘉萍可是折了一整夜金箔银箔,连手都伤成了这个样子。”许氏内心一喜,面上却是一沉:“谢皇上关怀,臣妾与锦夫人同居一宫,姐姐对我百般疼惜呵护,如今姐姐……臣妾能做的却也只有这些……”

慎贵妃面色凄楚,言语却有些僵硬:“可惜锦夫人这样的年岁……走得竟这样突然……”许氏闻听此言身子一颤,敛住了不少凄色,略微仓惶的垂下头去。

庄夫人这才适时的告退,轩辕只道:“事已至此,雪琴你也要放宽心怀才好。”庄夫人含泪向轩辕一拜,便不再回头快步走出了灵堂。

我知道,她是忍不住泪的人。这些年来,若非锦夫人一直帮衬照扶,庄夫人的日子哪里会如现在这般好过,轩辕恐怕早已经忘掉她是谁了。如此雪中送炭的恩情,换做是谁也不会就此忘了。

“你还跪着做什么,看跪坏了膝盖。”慎贵妃忽然开口,再一次把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许氏身上,轩辕只转过头去看向灵堂上雪白的缎带绾成的大素绢花,良久无语。

许氏不敢妄动,连忙道一声是,便直起了身子,畏畏缩缩的退去了一旁。

慎贵妃睨了我一眼,语似颇含关怀之意,问道:“嬛妃看似也守了一夜罢,这会儿不累么。要不要回去好好休息下?”

“写贵妃娘娘关心,臣妾正有此意。”我微微屈膝,向轩辕道:“臣妾告退了。”轩辕未转过头只嘱咐两句:“你身子也弱,好好将息着。

“谢皇上关爱。“我的声音有些绵软,并非疲倦而是无力。无力去猜测皇上的心意,无力去博得他的好感,他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却也有太多太多的用心,终究不是我这样简单的心智能了然的。

索性不去想便好了,倘若锦夫人要在死后才能听一句轩辕真心的忏悔,也许也能瞑目了。但我不是这样容易满足的人,怕是我要得远远不止这些。

方走出门,却差点与金豆子撞了个满怀。本就忧愤难平,木槿极为不悦却竭力隐忍道:“金公公这样没头没脑的窜什么呢,也不怕冲撞了主子。”

金豆子却一脸的喜色,压低了嗓音道:“启禀嬛妃娘娘,鄯将军入宫了,正在皇上的御书房候驾。”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止,似乎要跳出胸膛一般:“哪位鄯将军?”金豆子附耳道:“鄯刖曦,鄯将军。”

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自己想听到的不仅仅是这个名字。“你先去禀告皇上吧,待皇上有了旨意我才好去见。”遂转身对木槿道:“小陆子一早便出了宫,咱们这会儿也该去准备准备了。”

木槿乖顺的扶着我,款款细步往回走。金豆子这才自顾自的走进灵堂,向轩辕禀告。我连连叹息不止:“皇后这寿辰八成是过不成了,宫里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主子,您别太难过了。既然已成为事实,咱们改变不了唯有接受。眼下最重要的,必是保住鄯氏两位将军以及他们手中的兵权,其余的事从长计议也是不迟的。”木槿说话的声调不高,却透着一股子韧劲儿,我听了也被她鼓舞了一般。

“你说的对,本宫再难过锦夫人也不可能活过来了,倒不如妥善办好眼下的事儿。”心里登时一暖,好在身边还有能说得上话之人。

允玹果然应约前来,只是唯独带了正妃陈氏,与侧妃薛氏。而并未看见另一位侧妃卢氏的身影。我只稍微一想,便觉得此事必定是与陈氏滑胎相关联的。

一番寒暄,我命人在繁花满庭的后院搁了红漆锦鲤戏荷的大圆桌,与允珑三人围桌而坐。头上是密密缠绕蜿蜒的紫藤花,清晨的阳光穿过紫藤的茎叶慵懒的洒落下来。

细细一瞧,陈氏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且微微泛着些许黄意。皮肤也不如初次相见那样凝白柔嫩,暗沉了些许。我知道她定是为不慎滑胎之事而懊恼,遂先开口安抚道:“近来夏日烦躁,正妃需仔细调理身子多进些温和的补药。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陈氏没料想我会这话关怀,眼眶微微一热,端庄道谢:“劳嬛妃娘娘记挂,臣妾自当谨遵嘱咐。”

相比之下,薛氏越发的娇俏可人,吹弹即破的肌肤粉光若腻,即便是庇在紫藤下树荫下,也未见遮挡住半点明艳的光华。

允珑似成熟了许多,也格外的深沉内敛,只是不经意间流露了些许哀愁却被我看了个透彻。

“到底是我的不是了,昨夜吩咐了小陆子一大早便请了您几位进宫来。本是商量着喜事该如何办,却不料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我垂下头以丝绢捂住了口鼻。允珑有些诧异,问道:“放才入宫,听守卫说锦夫人宫里……有什么不妥,嬛母妃可是说得这桩事?”

“锦夫人昨夜……没了。”我勉强的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到底是我在锦阳宫伤怀,一时间竟忘了差遣小陆子不要去,这才害你们白走这一趟。这会儿子,恐怕皇上也无心情为皇后贺寿。”

“嬛妃娘娘莫要悲伤了。”陈氏递过一条干爽些的锦帕给我:“臣妾素闻娘娘身子虚弱,锦夫人之事固然令人惋惜,可娘娘也需保重自己的凤体才是。”

见她眉眼间倒是有几分真诚的,我和善一笑:“大皇子妃有心了。”我垂下首,徐徐开口:“前些日子,我是去了一趟宁寿宫的。皇后娘娘身子安稳,精神却大抵不如从前了。想是有些时候没见大皇子了,心里闷得慌。身边也没有亲近之人能说的上话。”

“今日你们既然入宫了,便去瞧瞧她罢。好在皇上并未加以限制,好歹你们也去尽尽心。”我自私的没有替皇后洗刷冤屈,倒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慎贵妃这么想搬到皇后,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乘之机。

倘若他日皇后与端阳王的丑事被揭穿,那么允瑗允珧要怎么办?我反正已是心死之人,却不忍心看着那么幼嫩的生命遭到残害。更何况,只有这样,才能安稳的保住皇后的性命。再怎么说,她划破了自己的面颊也间接的救了我一命。

一旁未开口的薛氏缓慢的抬起头,正对上我打量她的目光。只羞赧的垂下头去,一幅小家碧玉的模样。没有半点的傲气,更不显露自己的野心,这薛氏越来越内敛了,只怕再过些时日陈氏也绝非她的对手。

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要牵连到皇族贵胄、豪门富户,总觉得到哪里也躲不开争斗,也不会安稳。

“些嬛母妃体恤。”允玹略微冲我一颔首,又转身对陈氏道:“我还有些话与嬛妃娘娘说,你且先于侧妃一并往宁寿宫探望母后,我随后就来。”

陈氏忙起身,颔首道:“臣妾告辞了,嬛妃安坐。”薛氏也一并起身,向我施礼。“去罢!”我柔声道:“闲暇时只管来未央宫来坐坐,这里便同你们的府邸一般。”

二人又是谢过,这才缓身而去。

“多谢母妃了。”允珑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只以为是他谢我照拂皇后。只道:“本宫也受了皇后娘娘不少恩惠,如今有幸能为皇后娘娘尽点心,也实属应该。”

允珑却哼笑出声,忽的闭上双眼,似痛苦又矛盾到极点,好半晌才道:“儿臣,是谢母妃将汀宓这样好的女子送到了儿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