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鲍大登每欲送飞云往汴京去,后因大卿、小卿出海遇狂风覆舟,沉滋于海。世卿打猎,堕崖而死。大登日夜感伤,遂呕血数斗而亡。
飞云与母江氏议曰:“父死兄亡,此地难以居身。杨郎别时曾言叫去寻他。”江氏曰:“只恐日远情疏,变了心也。”飞云曰:
“他临别之时,曾赠我香袋一个,令儿去会焦山杜月英、宜都窦锦姑往汴京寻之。儿想此等情意决非亏行易心者。”江氏曰:“既有此等约期,即当收拾起程。”于是遂唤众喽罗将山寨焚了,径往焦山而行。
及至焦山,杜月英出马问曰:“来将何人?无故兴兵来此呐喊喧哗。”飞云出马言曰:“姐姐莫非月英乎?”月英曰:“然也。”飞云曰:“昔日杨郎遗言,使小妹会同上京寻他,不知贤姐肯去否?”
月英曰:“尊名见示。杨郎曾有何言,将什么为凭?”飞云曰:“妾姓鲍,名飞云也。杨郎别时,曾赠贤姐所绣鸳鸯香囊,又言再会宜都锦姑姐姐同去,故今日特来相邀。”月英闻言,洒泪问曰:
“在汝寨住了多时矣?”飞云曰:“只在妹寨一宵,即分别而去。”月英遂拉入寨中歇息。次日,收拾完备,亦命喽罗将山寨烧了,直往宜都而去。
时,窦锦姑正忆杨文广,不胜忧闷。有诗为证:
闭门日日见青山,思忆郎君咫尺间。
总被宜都关阻隔,妾身何路会郎颜?
月英等既到宜都,喽罗慌忙报锦姑曰:“不知何处一彪军马来到。”锦姑见说,即披挂出马,见是月英引众喽罗,乃笑曰:“你这丫头!今日缘何起兵来此骚扰,难道又有一个杨郎在此来抢夺耶?”月英亦笑曰:“被你这个歪病姑先夺去两晚,今日是以兴兵问罪。”锦姑又问曰:“那位娘子是谁?”月英曰:“亦是杨郎卿卿。”
锦姑曰:“人谓杨郎貌美恰似莲花,宋太后道‘莲花亚于杨郎’。人问其故,太后曰:‘杨郎解语,莲花岂能解语乎?’人人爱着杨郎貌美,今看起来果是莲花不及。这位娘子逢之亦不放过。”飞云闻说,掩羞言曰:“闲话休说,且到贵寨一拜。”言罢,锦姑邀进相叙。
三人礼毕,锦姑问曰:“今日何事动劳二位光顾?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月英曰:“姐姐适才笑我为杨郎而来,今果为他而来。”
锦姑曰:“为杨郎什么事?”月英曰:“杨郎别去两年,杳如黄鹤,今特来邀姐姐同去寻之。”锦姑曰:“闻他母亲家法甚严,倘杨郎公出远而不纳,奈何?且杨郎亦非轻薄之子,他必定来取我等,我等不必自去。”飞云曰:“小妹子亦虑及于此。蒙杨郎付金簪一根,令约会二位姐姐同至其府。倘或不在而不容纳,将此金簪递进,无有不敢收留者。”锦姑曰:“贤妹年虽幼小,虑却深远,吾等皆不如也。但引大队人马入京不得。”月英曰:“怎么区处?”锦姑曰:
“唤他众人过来,吩咐各自散去,只带几十勇敢有能之士同行。”于是,月英、飞云各吩咐其部众散去财物,将马载之。三人引数十骑往汴京而进。
不数日到了汴京,访问至于无佞府前。锦姑着手下去对守门者说:“我等是送文广将军家眷到来的,烦去通报。”其手下依锦姑之言,直对守门者说之。其守门军人言曰:“你这人在说梦话!
文广将军有什么家眷在外回来?”言罢,喝声“快走”,不礼答之。
手下回告锦姑,锦姑下马,揭了眼罩,亲到府门下问曰:“大哥,文广将节在家否?”守门者见锦姑生得貌美,遂戏之曰:“将军在家时怎么的,你与他有什么相干?”锦姑大怒曰:“你这贼子,敢如此无礼!少时入见将军,定行枭汝首级!”守门人见锦姑话头凶狠,想必有什么来历,遂曰:“娘子不必生气,将军下操去了,到晚方回。”锦姑曰:“你去通报老奶奶,只说送家属的现在门外,未敢擅入。”那人忙进禀木夫人曰:“外面有一干人,说她们是送杨将军家属的,着小的通报老奶奶得知。”木夫人曰:“吾儿未曾有什么婚配。你出去对她们说,京中姓杨者多,敢怕错寻了门户。俺府中却无别的姻亲。”守门人即出,以木夫人之言告锦姑。
锦姑取下金簪,递与守门人,言曰:“此簪是杨将军别时所赠,烦你递与老奶奶看之,便知端的。”守门人拿了簪进告木夫人。木夫人曰:“此乃老身之簪,昔日吾儿征南把与他束发,今在此女之手,想必吾儿与她有什么缘故。汝去放她入来,待文广回来问是何故。”守门人遂出言曰:“老奶奶着你入去。”锦姑遂唤月英、飞云下马入府。门外之人见之,皆曰:“此三女乃活观音降世!”众皆嗟呀不已。
锦姑等一齐进到中堂,站立阶下。江氏先与木夫人通了姓名,见礼,然后锦姑三个齐拜阶下,言曰:“婆婆万福!媳妇久失奉候,请恕罪。”木夫人惊曰:“列位娘子缘何这等称呼!”锦姑正欲诉其衷曲,忽门外扬声喝道:“忠烈侯回府!”
文广进入,锦姑等接见相拜,言曰:“郎君别来无恙!”文广曰:“托庇平安。”言罢,遂一一将三女之情告知木夫人。夫人乃命家人置酒接风,众人欢饮而散。
却说狄青闻知文广与长善公主毕姻前先婚三寨强贼之女为妻,寻思一晚,写了表章。次日清晨进奏曰:“文广有违圣旨,先婚贼寇三女,罪当处死!”仁宗见奏,怒曰:“这厮敢无礼欺君如此!”遂着驾前指挥拿问。包拯一闻“拿问”,忙奏曰:“文广虽逆圣旨,但汗马功大,不可令法司问刑。必圣上宣到殿前亲究根由,若果然欺蔑宪典,加罪未迟。倘情可矜,又当赦宥。”仁宗允奏,下令拿来审问。
片刻,数十武士拿得文广上殿。仁宗骂曰:“你这厮好无礼!
朕将长善公主匹配,有甚负汝,辄敢大胆先婚贼女!从实招认,免受鞭笞。”文广曰:“臣实有罪,无奈事出有因,乞陛下宣魏化查问,便见分明。”仁宗下令宣魏化。片刻,魏化伏金阶,一一奏其事故。仁宗听罢乃曰:“此等姻缘非偶然也。若非包卿进奏,险屈忠良!”遂命释放。
文广衣冠谢恩毕,将狄青原日与父结仇之故,及师金行刺等情,一一奏帝知之。帝曰:“老贼如此挟私害人,岂是忠心为社稷者乎!”言罢,文广目视魏化,招之同至御前奏曰:“狄太师恼恨微臣深入骨髓,不斩臣首,心不肯休。非臣不欲忠于陛下,只愁死作无头之鬼,那时悔无及矣!今愿陛下善保龙体,微臣纳还官诰,谢却人间之事,徘徊霄汉之外矣!”言罢,稽首再拜毕,二人奋力一跃,文广化一只鹤,魏化化一只鸦,冲天而去。
仁宗与满朝文武惊叹不已。仁宗乃曰:“文广化去,哪还有忠心竭力赞襄寡人者!今后边疆祸作,谁为征讨?”遂大骂狄青谗佞,陷害忠良。
却说杨府闻知文广化身去了,惊死长善公主。一家大小号哭于庭。忽文广、魏化飞止于庭,木夫人见文广飞回,乃曰:“闻吾儿化身而去,长善公主今已惊死。”文广曰:“可惜此女青春夭亡,必须表奏皇上知之。且汝众人休要向外面说我回家。从今以后,不听天子宣诏,隐匿于家,念佛看经消磨时光也罢!”次日,着杨云将长善公主之事表奏皇上。仁宗闻奏,甚加哀悼,下令敕葬,封长善公主为忠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