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重走长征山地
11113200000002

第2章 磨西古镇

历史之魅——“有精神就会有奇迹!”

1935年5月25日,红一军团在安顺场强渡大渡河成功后,蒋介石急调川军2个旅增援泸定桥。安顺场的小船很难使中央红军3万人马迅速渡过(全军渡过需要一个月)。军委决定:红一军团第一师及干部团由刘伯承、聂荣臻率领从安顺场继续渡河,沿大渡河右岸北上,主力则由安顺场沿大渡河左岸北上,两路夹河而进,火速夺占泸定桥。主力先遣部队红一军团二师四团于27日出发,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全团以高昂斗志两天内飞行军320里,于29日再创红军战史上辉煌诗篇:22勇士飞夺泸定桥。

古镇磨西是红军主力必经之地,位于泸定县西南部“蜀山之王”贡嘎山主峰东坡,现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海螺沟的门户。磨西是当年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从这儿往西可抵达拉萨和尼泊尔。镇旁的摩岗岭上还遗存营盘大道,是清军入藏征剿准噶尔部和廓尔喀入侵的行军大路,至今仍可通行。这条路也是明代茶马古道(黎碉道)的主道,它由雅安经荥经,逾大相岭至黎州(汉源),经泸定沈村到磨西,再越雅加埂至打箭炉。1935年5月28日,杨成武的红四团就是经这条路飞赴泸定桥的。29日晚,连续行军三天的毛泽东夜宿磨西天主教堂神甫房。当晚10时许,毛泽东召集朱德、周恩来、王稼祥、张闻天、秦邦宪、陈云及邓小平开会,史称“磨西会议”。会议决定:红军不去康定,因兵源、粮食得不到补充。通知部队有序通过泸定桥,拟派陈云出川,到上海恢复党组织,并去苏联向共产国际汇报中国革命情况。

1935年5月28日至6月3日,2万多红军将士冒雨经过磨西,浩浩荡荡向泸定挺进。

斯时,磨西的藏羌汉各族约2000余人。70年后达到7000人。

磨西轶事:人是要有点精神的上路了。

从石棉至泸定约110公里,沿途经两沙河、得妥、田湾、加郡、磨西、冷碛等村镇。这一线,是大雪山和邛峡山夹峙形成的峡谷奇观。5月的大渡河在脚下浑浊着。公路高走低伏,蜿蜒向北。河西岸的大雪山在光影中变幻着山势,云雾破处,隐隐有雪峰飞快闪过。正是大渡河涨水季节,水流击打在青黢黢的崖石上,吼声震人耳鼓。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洒在闪过车窗的树叶上,在我眼前织成一幕幕明晃晃的光帘。

从地图上看,大渡河以东是邛崃山,以西是大雪山。我行驶在峡谷,仿佛置身于长卷的高山画廓中:山岭、河水、田园、绿树、民居,千百年过去了,除上世纪50年代修筑的公路外,一条条镶嵌在陡峭岩隙间的羊肠小道,仍是终年居住在巍峨高山上的人们的主要通道。作为藏彝大走廊,彝人在这一带已经停止了北进步伐,作为横断山系的主要山峰,南北延伸400多公里的大雪山,在这里构成重要的地理分界线,隔着大渡河峡谷,两边的地貌、气候、农业和民族都有很大差别,是川西“关内”和“关外”的分界线。泸定以北的大渡河上游,则是神秘的康巴、嘉绒藏区。

当年中央红军主力就是沿大雪山边缘取道磨西前往泸定桥的。

我没想通的是,河对岸是高耸入云的大山,杨成武的红四团怎么可能两天内行军320里。

北行约80公里后,一座大铁桥横跨大渡河上。桥对岸即磨西古镇。过桥,来到一个三岔路口,水泥路面在阳光下白得耀眼。我拦住一骑摩托的黑脸汉子问路,回答说磨西就在上面。问“上面”有多远。答17公里。这17公里路面相当好,将车窗全部打开,凉风沁人心脾。路边玛尼石上涂着藏文符号,看不懂,却知已进入藏区。

虽是藏区,“磨西”这个词并非藏语而是古羌语,意为“宝地”。可以想见,这里当年应是藏羌杂居之地。磨西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天蓝,蓝得像倒悬的海。强烈的阳光洒到脸上,竟无热气。这儿海拔不算高,约一千六七百米,但由于离贡嘎山不远,雪峰的冷气顺山吹来,磨西便终年无暑。隔着镇后山脊,贡嘎雪峰似近在眼前,7556米的主峰周围林立着140多座海拔五六千米的冰峰,形成群峰簇拥、雪山相接的宏伟景象。正午,群峰肃穆站立,我眼前的蜀山之王犹如巨型的金字塔,银白的积雪与深蓝色山体构成强烈反差,峰顶的王冠辉映着一层层光晕。久久凝视,山与人仿佛有了神喻。

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长约60公里的贡嘎山是横断山系的高峰集中区,因此它很早就引起人们的注意。1878年,奥地利人劳策最先进入山区考察。上世纪30年代初,以云南丽江和香格里拉闻名世界的美国人约瑟夫·洛克(Joseph F。Rock),竟将贡嘎山主峰的高度与全世界开了一个大玩笑:他测量的结果是海拔9500米!洛克先生还把青海的阿尼玛卿山测量为世界第一高峰。瑞士地理学家洛克·海姆曾进山考察,测量的结果为7590米,与今天的误差仅三四十米。

前中国登山队队长王勇峰说,攀登贡嘎是个绝对的死亡游戏。贡嘎山从1935年起至今,只有27人登顶,但同时有20余人遇难。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从1921年到目前为止,已有800多人登项。

攀贡嘎之难,可见一斑。

当年红军主力从贡嘎山东坡边缘走过时,皑皑雪峰引起他们注意了吗?我想,至少毛泽东注意到了。

有意思的还在于,就在1935年5月,美国登山队首次成功登顶贡嘎山。我不知当时登顶的3名美国人,站在峰顶70平方米的平台上,是否知道几十公里外,支从江西开过来的队伍正从他们身边经过?

磨西古镇上的大主教堂建于1892年,早年的神甫来自意大利。神甫的座房(居室)建于1922年,毛泽东过磨西时曾在此歇宿。教堂的十字架远远就能看到。我来到座房前,上面挂木牌,书“毛主席旧居”。几位老汉正坐在门前闲聊着,似唐诗意境中的“闲坐说玄宗”。听说我是记者,其中一位瘦小老汉起身热情地说:“记者嘛,就不收门票啰。来,我带你们参观去。”座坐房为两层,砖木结构,上层置毛泽东居室、会议室,有旧物马灯、草鞋、军被和绑腿等。“这绑腿就是毛主席留下的。”瘦老汉肯定地说。

我想笑。

老汉叫岳天明,79岁,磨西人。太阳虽大,他仍然戴顶棉帽,牙已缺,说话有点走风,但70年前的事他还记得,“红军从我家门前过了七天七夜,说的话我听不懂,现在想来应该是湖南话或江西话”。老汉不讳言他是天主教徒。他说镇上现在还有教徒三四百人,最多时上千人。“占了原先镇上人口的半多。他们都见过红军,有的还和毛主席摆过龙门阵。现在大多过世了。”老汉进过教会学校,识文墨,“老实说,我对红军过磨西的事有些研究。他们是红一方面军嘛,大部队没在镇上歇,穿街而过,小部队住过,是毛主席和中央机关的警卫部队,大约3个连,纪律好得很,唱歌、写标语、帮老百姓做事,这些是我亲眼见到的。”

“你对红军还有什么印象?”我问。

“都是些高大健壮的人,”老汉想了想说,“背步枪,每人4颗手榴弹,还有子弹带和干粮,不轻哟,但他们走得很精神。”老人突然怔怔地看着我,说:“对了,红军就像你这么高大,身强力壮的样子。”我大笑:“不会吧,红军行军打仗走了上万里,哪有我这么胖?”老汉也笑:“可能没你这么胖,但大多数有你这么高!”

在70年前的少年岳天明眼里,那些神勇的战士应该是高大而精神的。

在我采访岳天明时,另一个胖胖的老汉坐在旁边一直没开腔。当我向岳天明请教:“我从石棉过来,一路上全是海拔三四千米高的大山。当年杨成武的红四团,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大山上一昼夜行军240里?”

岳还未及回答,胖老汉就把话接了过去,“怎么不可能?军令如山倒,人憋一口气!要是没人逼你,这样的山莫说一天240里,就是24里都走不下来。所以,毛主席说得好:人是要有点精神的。有了精神,就能有奇迹。我就曾一天强行军200多里!”

我眼睛一亮:您老当过红军?

胖老汉一笑:“没有。我当过解放军。”

胖老汉叫姚万富,74岁,磨西人。1952年参军,隶属解放军五五八团泸定警卫营,后改为公安部队。姚参军不久就遇到剿匪。“那土匪叫贾安仁,是打箭炉一带有名的大土匪,鱼肉乡民,袭击部队,我们找了他很久,终于发现这家伙的踪迹。”命令一下达,姚万富所在排全副武装上路了。“你知道一个战士负重是多少?”姚自问自答,“常言说,是兵不是兵,身上三十斤。我背一杆苏式七九步枪,120发子弹,4颗手榴弹,还有干粮袋,负重不下40斤。”全排从泸定鱼通赶往康定敏谦山,距离230多里,要求一天赶到。“全是山路。但军令压在头上,没有哪个敢松懈,只晓得埋头赶路,直走得全身起火,也不敢歇口气。我们硬是在一天内强行军赶到目的地,胜利完成了任务!”结局是:将贾安仁“三爷子全部击毙在山沟里”(包括贾和他的儿子、女儿)。

“后来,我又走过那条路,”姚说,“打空手,走了4天,还累得不行。”说罢,胖老汉咧开大嘴笑了。

从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当年神勇之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