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巴黎圣母院(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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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

有一家知名的夏娃苹果酒馆,座落于大学城,有一个人却在吵闹的酒馆门前逗留许久,他走来走去,时时窥探,不肯离去,就像哨兵不肯离开岗亭一样。他披着一件斗篷,连鼻子都遮住了,那是他在夏娃苹果酒馆附近的旧衣店买的,无疑是为了遮挡三月夜晚的风寒,也许还要遮掩自己的服装。他不时停下脚步,站在有铅网的发乌的玻璃窗前倾听探看,跺着脚取暖。

酒馆的门终于打开了,这似乎正是他的期待。

“我发誓,约翰,您这是热过了头,满口胡说八道,太过分啦……对啦,约翰,您剩下钱了吗?”

“队长先生,没有。”

“约翰,我的好人约翰!您知道嘛,我约好那个小妞在圣米歇尔桥头幽会,我只能把她带到桥头那个法露黛尔老太婆家里去,得付房钱呐。这个长着白胡子的老娼妇不肯让我赊账的。约翰,行行好吧!神甫一整钱袋的钱,我们都喝得精光了吗?您连一个小钱也没有剩下吗?”

“想到曾过了一段快活的时光,比得上任何一种喷香的餐桌作料。”

“妈的肚皮和肠子!别放屁了,告诉我,鬼约翰,您是不是还剩点钱?快拿出来,要不,我就要搜身了,哪怕您像约伯那样害了麻风!”

“先生,加利亚什街一头通向玻璃坊街,另一头通向织布坊街。”

“你这大逆不道的鬼东西,别打岔,让你妈的肠子把你勒死才好呢?”弗比斯叫嚷起来。弗比斯猛一用力,把醉醺醺的小约翰推倒在地。小约翰身一着地,便鼾声不止,睡过去了。披斗篷的人一直盯着他们,这时走过来站在酣卧的小约翰跟前,停了片刻,好像犹豫不决,心烦意乱,随后一声长叹,继续跟踪卫队长去了。

弗比斯卫队长走到了拱门圣安德烈街时,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他偶然一回头,看见一个影子在他后面沿墙爬行。

他停,影子也停;他走,影子也走。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暗自想道:“去他妈的!反正我身上没有钱。”便在一座雕像前站住了。

那影子走到卫队长面前,停立不动,披着斗篷,两只眼睛牢牢地盯着弗比斯,目光令人发怵,犹如夜间猫眼的瞳孔射出的光。卫队长天生胆大,又有长剑在手,并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然而,看见这尊行走的塑像,这个石头般的人,不由得心里发怵,手脚冰凉。当时到处流传,说有个野僧夜间在巴黎街头四处游荡,闹得满城风雨,此时此刻,有关野僧的许多莫名其妙的传闻,一下子全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吓得魂不附体,呆立了片刻,终于勉强地笑了起来:“先生,您要是像我所想的,是个贼,那就好比鹭鸶啄桃核壳,白费劲。我是个破落户,亲爱的朋友。您还是另寻财宝吧!”

那个人影从斗篷里伸出手来,像鹰爪似的有力地一把抓住弗比斯的胳膊,随即说:“弗比斯·德·夏多佩队长?”“什么,真是活见鬼啦!”弗比斯说,“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仅知道您的名字,而且还知道今晚您有个约会。”斗篷人的声音如同从坟墓里发出来一样。

“不错。”弗比斯说,但不免目瞪口呆。

“是七点钟。”

“是的,就在一刻钟之后。”

“在法露黛尔老婆子那里?”

“是的。”

“她叫什么名字?”

“爱斯梅拉达。”弗比斯轻松地回答,又逐渐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神色。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个人影的铁爪狠狠地摇了一下弗比斯的胳膊。

“弗比斯队长,你说谎!”

“基督和撒旦啊!”卫队长叫道,“很少有人胆敢冲夏多佩家族的人这样出言不逊!量你也不敢再说一遍!”

“你说谎!”影子冷冷地说。

卫队长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什么野憎啦,鬼魂啦,乌七八糟的迷信啦,顷刻间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眼里只看到这个家伙和他感到的侮辱。

“好啊!有胆量!”他怒不可遏地一下子拔出剑来,浑身发抖,就如同恐惧时发抖那样,接着含糊不清地说,“来!就在这!立刻!呸!看剑!来看剑!让你血洒石板路吧!”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动弹,看到对手摆开架势,便说:

“弗比斯队长,别忘了您的约会。”他说这话时,激动的声调中透着苦涩的味道。

像弗比斯这样性情暴躁的人,就像奶油汤,一滴凉水就可以止沸。仅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卫队长立即放下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

“队长,”那个人又说,“明天,后天,一个月或者十年之后,您随时可以找我决斗的,我随时准备割断您的咽喉,不过现在您还是先去赴约吧。”

“没错。”弗比斯说,“一面是决斗,一面是姑娘,这倒是在一次约会中难得碰到的两件畅快的事情。但我不明白两者为什么不能兼得,顾了一头就非得错过另一头呢!”

说着,他又把剑插入剑鞘。

“快赴您的约会去吧!”陌生人又说。

“先生,您这样有礼貌,我十分感谢。啊!他妈的!我倒忘了!我一分钱也没有,没法付那破房钱,那个死老婆子非得要先付房钱不可。”

“拿去付房钱吧。”

弗比斯感觉到陌生人冰凉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枚大钱币,他忍不住收下钱,并且握住那人的手。他叫了起来:“您真的是上帝啊!”

“但有个条件,”那个人说,“您得向我证明,是我说错了,而您说的是真话。这就要您把我藏在某个角落里,让我亲自看看那个女人,是否她果真就是您提到名字的那一个。”“唔!我无所谓,”弗比斯应道,“我们要去的是圣玛尔特那个房间,旁边有个狗窝,您可以躲在里面随便看个够。”

“那就走吧。”影子又说。

“愿意为您效劳。”卫队长说道,“我不知道您是不是魔鬼老爷本人。不过,今晚我们就交个朋友吧,明天我所有的债跟您一起算清,包括钱和剑!”

他俩随即快步往前走去。路上,弗比斯对同伴说:“我先带您进屋去,然后再去找我的小美人,约好她在小堡附近等我的。”那人也不应声。二人并肩走的这段路,他一句话也未讲。弗比斯走到一扇低矮的门前,用力撞击。门缝里透出灯光。“谁呀?”一个没有牙齿的声音问道。

“上帝的身子!上帝的脑袋!上帝的肚子!”卫队长回答。

门立刻打开了,来客面前出现一个老太婆和一盏老油灯,两者都瑟瑟发抖。老太婆佝偻着腰,脑袋直摇晃,一对小眼睛深陷下去,身上破衣烂衫,头上裹着一块破布。嘴唇紧贴着牙龈,嘴巴周围长了一撮撮白毛,就像猫的胡须。

房屋也跟她一样残破衰败。墙壁涂了白垩灰泥,壁炉破烂不堪,各个角落都挂着蜘蛛网,在缺腿的桌凳中间,一个肮脏的小孩在灰土中玩耍。屋子里端有一座楼梯,说白了就是一架木梯,通向顶楼的洞口。

走进这个巢穴,弗比斯那个神秘的同伴拉起斗篷,几乎遮到眼睛。

“要圣玛尔特房间!”队长喊着,同时亮出那枚亮闪闪的钱币。老太婆立刻拿他当大老爷看待,随手将钱币塞进抽屉里。等她一回身,那个长头发破衣裳、在灰土中玩耍的小男孩,一下子蹿到抽屉跟前,取出钱币,换上他从柴火上扯下的一片枯叶。

弗比斯是这里的常客,他走过去打开通往小黑屋的一扇门,对同伴说道:“进里边去吧,亲爱的。”裹斗篷的人也不说话,遵照吩咐走了进去。他听见弗比斯插上门闩,过了一会就走了。灯光也随之消失了。

克洛德在那间被弗比斯反闩上门的昏暗陋室里摸索了一阵子。这个狗窝呈三角形,的确直不起腰来,他只好蹲下来。此时此刻,副主教的阴暗心灵里究意在想些什么呢?爱斯梅拉达、弗比斯、雅克,还是被他抛之于泥中的弟弟,恐怕只有他自己和上帝才知道。

他等了一刻钟,似乎觉得老了一百岁。忽然,听见木梯子的木板轧轧作响,有人上来了。梯口盖板给推开了,一道亮光照了进来。狗窝那扇蛀痕斑斑的门上有一道相当宽的裂缝,他把脸贴了上去,这样便能够看清楚隔壁房间里的动静了。老太婆先从活板门钻了出来。手提着灯,接着是弗比斯,上来了第三个人身影楚楚动人,风姿标致,正是爱斯梅拉达。克洛德一看见她,情不自禁地浑身直打哆嗦,眼前云雾弥漫,心剧烈地扑通扑通直跳,只觉得一切嗡嗡作响,天旋地转。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等到他清醒过来时,房间里只剩下弗比斯和爱斯梅拉达,两个人坐在那只大木箱上,旁边放着那盏灯。两张青春的面孔格外醒目。那个少女羞答答、气喘吁吁,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遮盖在绯红的脸颊上。那个年轻的军官神采飞扬。她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机械地以一种傻得可爱的动作,用手指尖在板凳上胡乱划来划去,眼睛瞅着自己的手指。她的脚看不见,小山羊蹲坐在板凳上面。

卫队长打扮得特别潇洒,衣领和袖口上都缀着金银穗子,这在当时是十分时髦的装束。

克洛德感到热血沸腾,太阳穴嗡嗡直响,要想听清他俩在说什么,那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而是费好大的劲。

“啊!”少女说道,眼睛依然没有抬起,“别瞧不起我,弗比斯大人,我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不正当。”

“瞧不起你,漂亮的小姐,那怎么可能?”军官回答着,那表情又巴结又骄傲又高雅,“瞧不起您,上帝的脑袋呀!这从何说起呢?”

“因为我跟着您来了。”

“至于这个嘛,我的美人,我们的想法可不一样,瞧不起您是不应当的,可恨您倒是理所当然的。”

“恨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因为您老是推三阻四的,要我百般苦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