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明四家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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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籁阁

史际以玉女潭为起点,决浍导流、芟除蔓草、修筑石磴,所开辟整建出来的,不仅是某一景观,而是一山之胜;使幽岩绝壑、灵湫邃谷,尽皆呈现眼底。在宜兴奇景中,堪与张公洞媲美。而史际所花费的策划之功,所投注的财力和物力,可想而知。

史氏庄中,玉阳山房的“玉虚堂”,是栋颇为奇特的巨构,围绕堂中天井一共八间房屋,成八卦形,依易卦为面势,随方位而署名为:纯阳、中阳、初阳、循阳、明阳、通阳、来阳、升阳。

玉阳山,以地在玉女潭之阳而得名,景名“玉阳洞天”,其东西两侧,胜景极多,台榭楼阁祠宇杠梁,不下三十余处。高高下下,各依地势而建,以延阁、游廊、岩磴,互相联络。而林壑岩窦,著名者也有二十多处。史氏庄后有环玉冈,冈西盘玉隈附近有一亭,直对太湖洞庭西山的缥缈峰,名之为“缥缈亭”。自环玉冈而下,左右盘亘,蜿蜒不绝,恍如步入仙境。

其中水之胜者为“龙湫”。湫在玉阳洞天西面数百步之遥。深不可测的玉女潭水,先是向南伏流,汇为小池,继而渊泓洄洑,流速渐增,随后又在乱石和砥柱之间,奔流激射,终至飞流喷薄,溅沫成轮,声震谷中。几经伏现转折,流抵龙湫的积石之下,又复汇为深渊,碧绿澄湛,有如玉女潭一般。湫在三面峭壁的深谷之中,其形势的绝险,也与玉女潭相似。游人至此,要缒艇而下,然后再从岩下石洞划进穴中;洞内通明虚敞,有如厅室,石皆下垂,岈岝崿,不可名状。在一线天光的照射之下,奇石深水,一片翠碧。此外,洞中有恫;如舍舟缘石而上,可以从一个狭隘的洞穴,转出石室下面的洞穴。其中白色石柱,可合抱,晶莹如玉,以故命名“玉阳洞”,是龙湫最为奇异之处。

文徵明这篇《玉女潭山居记》(注一),洋洋一千八百余言,笔触具体而细腻,使人有如身历其境。

玉女潭伏流之水,首在南岩石下,汇为小池,玉洁不流,史际筑亭其上,名为“凝玉”。文徵明于历述诸景之后,特将山水脉络,加以总结:

“……水自凝玉而来,东南互流,至此凡百折,乍盛乍微,或浮或伏,而其源皆出于玉潭。石自玉潭而来,或隐或见,亦皆绵延相属其间,松桧楩楠,幽兰灵卉丛生,蔓被与水石相蔽亏,周游其中若去尘寰。……”

有人以谢康乐伐山开径,以极游放,柳子厚发永柳诸山,而著为文章,来比拟史际,可能也是“高才弃斥”,用摅其抑郁不平之气。

不过,文徵明对质美才高的史氏,却另有其看法:

“……恭甫恬静寡欲,与物无忤,而雅事养性,邂逅得此,用以自适,而经营位置,因见其才;初非二公有意于其间也。……”

史际的性情,辟山的动机,在文徵明心目中既不同于谢康乐和柳子厚,自然也异于宦海波澜中,创痕累累的王献臣。

他对拙政园主王献臣和复现玉女潭胜景的史际,必将名传千载,似乎有着同样的信心,文徵明在“玉”文的尾声中加以论断:

“……虽然二公(按指谢、柳)在当时或有异论,而风流文雅,千载之下,可能少其名乎!呜呼!地以人重,人亦以地而重;他时好奇之士,游于斯,庶几有知恭甫者。”

距文徵明传诵一时的《玉女潭山居记》完成十载,也就是嘉靖三十四年,红衣黄盖,自杭州北新关登陆的倭寇,经芜湖、南京,秣陵关一路掠夺而来。深秋九月,先洗劫了史际的故乡溧阳,随即窜抵宜兴。这时,当年募力士逐虎的史际,毅然以其智慧、勇气和庞大的家财,招募死士,加以邀击,追至太湖。倭寇后在浒墅为官兵所围,歼灭于杨林桥一带,平定了江南的倭患(注二)。

自此之后,游玉女潭的好奇之士,不仅以风流文雅,辟山造景称许史际,更凭吊他保土卫民的义举;这也许是文徵明执笔《玉女潭山居记》时,所未料及的。

嘉靖廿六年,上元之夜,王守、陆治等好友及门生,集停云馆中。二人赏月于湖石之下,四人在房内聚饮,童仆在回廊中忙碌地穿梭。敞厅里面一位长者,趺坐床上与访客相对清话;想是停云馆主人,年高七十八岁的文徵明,和佳节造访的张瀚。

张瀚,字子文号元洲,仁和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南京工部主事,历庐州、大名知府。

二十三年冬十月,经常入寇北边的谙达(一作小王子),进抵完县,京师戒严。诏遣兵部郎中,征畿辅民兵入卫。张瀚立即挑选精壮八百人驰至真定,请使者校阅和调遣。他的干才,遂为使者和朝廷所重视,其辉煌的事业前程,自然也为人所预见。

当欢中的宾主纷纷赋诗和韵之际,张瀚请陆治图写胜会,陆氏乃以素笺,设色描写良宵嘉会的景况。平日尽管文徵明和子弟们在诗和画中,描绘停云馆、玉磬山房、西斋及好友在园中话别等景象,但缺乏全景;始终予人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印象。而陆氏的《元夜集图卷》(注三),却令人耳目一新;轩室、游廊、挺拔的山石、扶疏的古木、屈折的石径,及夜凉似水的宁静气氛,可以充分领略到停云馆朴素而典雅的全貌。陆治虽然自谦为“巴人之语”、“自惭形秽”,但拗不过众人的催促,乃于卷末自书和韵一首:

“青云谁不属通家,灯影星光灿九华,今夜斗文因奏聚,词人摛藻笔生花。马踏银花动紫埃,高轩停处绿撙开,清蟾光吐星桥艳,不夜城中醉里回。”

这一年的六月,文徵明和儿孙,与江南首屈一指的石工章文,正忙着将祝枝山草书《古诗十九首》及其名著一时的书法理论《书述》,摹刻上石(按,即后人编为《停云馆帖》卷十一者)之际,噩耗传来,好友袁袠于六月十三日逝世,年仅四十六岁。

在袁氏六俊中,袁袠年龄最少,也被认为是最有前途的一位。五岁知书,七岁已能赋诗,诗中奇语,闻者莫不赞赏。

二十三岁中南京解元,次年廷试,名列二甲榜首。想不到张璁百般笼络这位江南才子不成,便恼羞成怒地打击他,使人构陷他。在那场冤狱中,袁袠几乎性命不保,终于谪戍到湖州卫会而结案。

嘉靖十八年张璁死后,袁袠才赦归为南京武选主事,历职方员外郎。在坎坷的宦途中,以广西提学佥事,结束了宦海生涯。

致仕北归后,袁袠筑《列岫楼》于横塘之上,意欲在湖山胜景中,著书立说,度过悠闲自适的岁月,不意竟英年早逝。文徵明统计其著作中之要者:有文集二十卷、《皇明献实》二十卷、《吴中先贤传》十卷,加以《世纬》、《岁时记》、《周礼直解》等,可谓著作等身。

文徵明对袁袠衰的看法是:

“……始君雅志用世,及事与心违,时移身远,乃肆意于此,以泄其所蕴耳。观《世纬》所著,皆凿凿乎经世之论,其《官宗遴传》与夫《讵伪》诸篇,寔维时敝;惜不得少见于事,而徒托之空言,可慨也已。……”——《广西提学佥事袁君墓志铭》(注四)

袁袠遗有三女一子,女儿均已出嫁。儿子尊尼字鲁望,像乃父一样自幼聪敏。五岁授书,十岁诸经悉通。举子业外,更广读群书,五年前已成贡士。尊尼阔达高朗,雅好诗文,饶有父风。书法造诣,也颇为可观,文徵明引为忘年之交;浓厚的情谊,对老年失友的文徵明,和青年丧父的袁尊尼,都是一种安慰。

文徵明远自青年时代,除赴试未归,或重病在床,每逢重阳,多半与友人登高赏菊,泛舟游湖;这一年并不例外。又以闰九月关系,因此一再游湖,重阳诗画,也源源而来。第一个重阳,他与王守等一干好友门生,泛舟石湖,并登上方山。其时宿雨初晴,云絮轻飘,透过湖边的垂柳,遥见画桥之上,游人如蚁。湖心笙歌时起,酒香处处,仕女们携壶举盏;美景当前,似乎每人都想一醉方休。微醺中,文徵明在扇上书诗,并以小楷作《金谷园记》册。

闰九月再次泛舟,菊花已不似前次之盛,插茱萸的兴致也不像前度那般高昂:但篱边三数朵晚开的黄花,迎风搖曳,却别有一种韵致。头发霜白的乡友,节日重逢,已经满腹感慨,又值闰九月,就愈发感到难得;几枝晚菊的象征意味,格外深长。文徵明诗兴勃发,不禁朗声长吟:

“刚喜重阳临闰月,不辞老病复登台,多情秋色依前在,有待篱花故晚开。佳节从知难再值,青山端不厌重来;画船记取横塘路,十里笙歌载月回。”(注五)

是年秋天,他为无锡华察作《纺绩督课图》,并作画送好友汤珍赴崇德县丞。

华察字子潜,号鸿山,嘉靖五年进士,选庶吉士,历兵部郎中、翰林修撰等职,尝出使朝鲜。《纺绩督课图》,对个性朴实的华氏,不知是否寓有不忘耕读本色的意味。博综群籍的汤珍,嘉靖十年,以年资贡入太学。卒业谒选时,有人劝他预行关说,汤氏谢而不往,结果仅得官拜崇德县丞。丞职虽然微末,但他觉得只要能平易为治,泽及于民,去又何妨。作别之际,文徵明想到东禅寺、竹堂寺的欢会,石湖治平寺寒夜读书的岁月,以及汤珍对彭、嘉二子的殷殷教导……心中不胜依依。

仇英,一方面以临摹古画驰名,另一方面,更能从古代图画中,考据历代服装、器物、舟车和建筑的色彩与形制,运用巧思,创为新作。他某些尝试性的山水人物,虽然也有类如文人戏墨的洒脱和奔放,但,主要的作品,仍以工整、瑰丽、典雅的历史人物画,为世所重。

“能事不受相迫促,王宰始肯留真迹。”像杜甫诗中所说的那样,他真正的杰作,仍有赖于广阅名迹、长时思考与精心描绘,始得呈现。江南的藏家,似乎深知仇英的创作习惯,因此往往不惜重金,不限定时间,请他馆于府内,长时沉浸在名迹、图书和古器物之中,逐渐酝酿出胸臆间的巨构。

例如昆山周六观,就曾以百金之酬,请仇英为《子虚》、《上林》二赋图,经年始成;其后并请文徵明书二赋于后。长洲陈官(怀云),欲仇英作《职贡图卷》,乃邀至其家,馆于山亭之中,数易寒暑,始完成长达丈余,仿南唐待诏周文矩青绿设色的人物画。而仇英于嘉靖二十年,应槜李(嘉兴)项氏之聘,为青年收藏家项元汴(墨林、子京)的宾客,不仅开阔了艺术上的视野,也步上了他一生事业的顶峰。从此可以无虞衣食上的匮乏,专心一意为项氏制作精品,既可传世,也足以增加项氏和自身的财富。

仇英的生卒年代,至今仍为争论不休的话题,所以他出入项府时间的长短,也难下定论,有的指为五年、十数年,亦有认为长达三四十年之久。例如项元汴的孙子项声表,就在跋仇英《秋原猎骑图》中说:

“仇十州先生画,实赵吴兴后一人,讨论余先大父墨林公帷幕中者三四十年,所览宋元名画,千有余矣。又得性天之授,餐霞吸露,无烟火气习,遂为独绝之品,声重南金。……”(注六)

项元汴开始收藏古书名画,约始于十五六岁(嘉靖二十年左右),仇英作于嘉靖二十年的《仿周昉采莲图》,即为项氏所收藏。假设仇英与项元汴交往始于是年,以各家所论仇英之卒年,最多相处十余年之久,谓互相析赏讨论达三四十年,似难采信。

项氏祖籍河南开封,即宋之“汴京”,后来迁至浙江槜李,项元汴之名,可能与此有关。其父项诠,获赠吏部郎,在项元汴二十岁之前,便已谢世。所遗三子,长为“元淇”,大元汴二十五岁,以南京太学生谒选为上林录事。中年致仕,与骚人野衲往来唱和,和文徵明入室弟子陈淳,也时而杖履相随。当他见季弟元汴无意功名,善于理财,并蓄积古书名画,遂把父亲遗留给他份下的财产,让予元汴。仲兄“笃寿”,长元汴四岁,后中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官至兵部郎中。好藏书,名其楼为“万卷楼”。笃寿对元汴,也非常友爱,不时给予开导与协助;由于元汴奉养守节的母亲,使笃寿在功名途上,减少了后顾之忧。

元汴自少颖敏,十岁已能为文,绝意场屋之后,对寡母甚为孝顺。他穿着朴素,看来和寒家子弟无异。经营家业以来,无论会,或婚丧往来,皆有常度,并不因家境富裕而有所糜费,但,对于赡族赈穷,则毫不吝啬,他说:

“吾自为节缩,正有所用之也。”(注七)

除了不吝于济急赈穷之外,项元汴的雄厚家赀,便用以购买古今书画名迹乃至三代鼎彝。每得奇书名拓,不论价格,务必购求到手。东南名迹固然往往为其珍藏,但赝品也难免夹杂其间,如果遇有售价过高,或误购赝鼎,项元汴不免悔恨交集,忧形于色,甚而茶饭不思;这时,就需要其兄笃寿的劝解与安慰了。

一次,他购得一张铁琴,上有“天籁”二字,从此他把嘉兴城内灵光坊的珍藏书画之所,命名为“天籁阁”;不但是他自己兴趣寄托所在,也是江南书画家和藏家羡慕向往之地。

对于书画的蓄藏和编目,项元汴有其独特的方式:

首先,他以千字文,或千字文外再附以数字,为书画编号,例如:祝枝山的《续书谱卷》,编为“舍”字,沈周所画《韩愈画记卷》,编为“幸”字,赵孟坚画“墨兰”,编为“宇字二十号”等;他以小字真书,把编号写在书画的下角。

他喜欢在书画上面钤章,愈是满意的藏品,钤章愈多,有的竟钤至百余方之多;既显示藏者鉴赏的眼力,也流露出潜藏于心中的占有欲。

“每得名迹,以印钤之,累累满幅,亦是书画一厄。……”——为此,他也颇为识者批评和责难。

元汴藏书藏画另一特异之处,即在某些名迹后面,标明购价,或加注来历。如:王羲之的《此事帖》,他记“用价五十金,得于无锡安氏”,继而又书“定价三百金”。推测其原因,可能:

一、记述名迹来历,便于考据其流传过程,推断作品真伪的责任。

二、告示子孙藏品的价值,不可任意散失,即使不得已而求售于人,也要知道其价值。

三、元汴于收藏书画之外,并经营典当事业,因此其藏品颇具买卖流通性质,所标购价和定价,或为此而备。

其标明购价的藏品中,书,以王羲之《瞻近帖卷》最高,值二千金。历代名画中,则以仇英的《汉宫春晓卷》为冠,值二百金。书重于画,似乎是基于传统的价值观。《汉宫春晓卷》为诸画之冠,可见项元汴对仇英画艺的重视,同时,此卷可能是项氏特请仇英精工绘制者,故而加重其酬。后来,文徵明的《袁安卧雪图卷》,流入项府,原价仅十六两,唐伯虎《嵩山十景册》,以元汴所记,不过二十四金。由此不难揣测,晚岁往来于苏州、槜李道上的仇英,在项氏名迹的浸淫,优厚笔润的供应下,生活之优裕,远非衰老贫病的文徵明可以比拟。

自少舍弃功名路途的项元汴,虽然在收藏和理财方面有所成就,但依旧难以见重于士林,因此,宾客之前,颇着意于显示他的诗才和法书。

据说,有人不远千里而来,渴欲遍观项氏所藏。但,他仅出示部分藏品之后,便转移话题到自己诗作上去,并喋喋不休,自称其灵思与境界。直到客顺主意,盛赞其诗作之后,才悦而尽发其所藏,供客欣赏。

除了累累满幅的图章,被认作是书画一厄之外,他的书画题跋,也被认为是名迹之累。由于性之所嗜,项元汴收藏日富,熏陶益深,鉴赏之余,他自己也逐渐成为书画家。书法智永和赵孟頫,画学黄公望和倪云林,但在文辞上,人们却始终不敢恭维。

某些想得到他山水画的人,不得不先以青钱三百,馈其身边小童,嘱咐趁元汴画毕,立即用印、取出,以免他接着而来的长题大跋;这种预付“免题钱”的趣事,不胫而走,传为趣谈。尽管如此,人们对他的鉴定收藏及保存古迹,依旧备加赞扬,其对当时书画家的奖掖,作品之购求,亦颇多誉辞。

嘉靖十九年,项元汴收藏书画的早期,即拥有唐伯虎的“秋风纨扇图轴”(注八):

“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画上并无年款,但就诗情画意推测,当系伯虎春闱冤狱之后,回到苏州,妻子离异,奴仆反目,不少昔时好友纷纷疏远及冷淡之际,借以发泄心中的牢骚和抑郁之作。

对少年项元汴而言,无论为了奉养父母或个人志趣,而舍弃功名,都难免受到士林冷落和亲朋的讥刺。唐伯虎的诗画,乃至那份悲凉的心境,立刻引发了他的共鸣,其年九月望日,他在“秋风纨扇图”的裱纸上题:

“唐子畏先生,风流才子,而遭谗被摈,抑郁不得志。虽复佯狂玩世以自宽,而受不知己者之揶揄,亦已多矣;未免有情,谁能遣此!故翰墨吟咏间,时或及之。此图此诗,盖自伤兼自解也。噫!予亦肮脏负气者,览此不胜嚄唶;岂但赏其画品之超逸哉!”

项氏对伯虎此图,感应于衷,爱不忍释,遂于嘉靖二十一年仲春,再度题跋:

“子畏平生所画美人,纤妍艳冶,几夺周昉之席。而此图独飘然翛然,怳如李夫人夜半帷,姍姍来迟时也,笔墨至此间,出神入化矣。”

于此可见,项元汴对他的珍藏,非仅视为奇货,更借以神交古人、拨动其不可言传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