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初受楚怀王信任,“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屈原在担任左徒期间为怀王起草《宪令》,并多次出使齐国,联齐抗秦,受到怀王的高度信任。这一切使得屈原在政治上对自己非常自信,但由于朝中奸佞之臣的谗言,屈原突然之间受到怀王的疏远和放逐,被流亡汉北,后又被顷襄王流放江南,这两次流放,使屈原彻底看到了自己在政治上的失败,巨大的失落使得屈原产生了浓烈的悲剧意识。在放逐中,由于不得回郢都的痛苦,使他内心自伤自怜的悲剧意识也积淀得越来越深,到了最后终于因这种悲剧意识而自杀殉国。
屈原的一生,是楚国大悲剧中的一幕。他曾经有过展露自己才华的机会,有过使楚国兴起的机遇,他想效法商鞅、吴起等人从事变法,并为怀王起草了《宪令》,变法就要颁布的时候,却遭到了奸佞小人的谗言,致使失败。从此,屈原被疏,楚国的命运江河日下,楚怀王多次被秦国所欺骗,割地丧师,最后直至怀王客死于秦,郢都陷落,顷襄王迁都等,楚到了国灭的边缘。国家的巨大灾难,由盛而衰的巨大变化,使屈原将自身政治命运的悲剧与楚国命运的悲剧联系在了一起。楚国悲剧的浓郁阴影笼罩在屈原的心头,挥之不去。这是屈原悲剧意识的外部大环境。这个巨大的楚国悲剧是他悲剧意识的根源,这也表明了他的命运是和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反映了屈原的爱国精神。
屈原在为怀王左徒的时候,就看到怀王身边的奸佞之臣是怎么样的祸国殃民,这些腐朽贵族们飞扬跋扈、颐指气使、贪污腐朽、狼狈为奸,如上官大夫靳尚、令尹子椒、宠妃郑袖等,这些人出卖国家利益,对外献媚,泄露国家机密,对内则压榨百姓,使人民苦不堪言。屈原在朝中行为正直,与这些奸佞之人进行坚决的斗争,并且力图变法,从根本上打击这些邪恶势力。但屈原同时也意识到,他一个人要与这些腐败分子进行斗争,力量是微薄的。在以一己之力反抗整个腐朽旧贵族的斗争中,他感到了自我力量的单薄,感到孤立,感到了危机重重,感受到了他自身的不被人所理解的巨大困惑。旧贵族们联合对他进行压制与反扑、陷害,使屈原感到被旧贵族们的联合所击败几乎是必然的,但屈原还是不放弃这种斗争。被怀王流放之后,他回来还向怀王进言劝杀张仪,劝怀王勿听子兰、靳尚等贵族们的话而赴秦与秦王约会等,还劝顷襄王继续执行他的联齐抗秦政策,但这些都没有成功,反而使他再度被流放。屈原在政治上与奸佞之徒斗争的挫折,使他的悲剧意识更加强烈了。
屈原的很多诗歌中,都表现出了他内心的这种悲剧意识。《离骚》中有:“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等。在《九章·涉江》中有:“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昬而终身”。《渔父》中的“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都表明了屈原宁愿死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美好品质的高洁心灵。这是一种内心的悲剧意识外在而直接的表露。
在屈原的作品中,还有悲剧意识的间接表露。如《离骚》,本身就是忧愁忧思之作,这是一种悲剧意识笼罩之下的旷世杰作,诗歌中自然处处有着诗人悲剧的影子。如在《离骚》中“求女”的失败,反映了屈原在政治上求索的失败,诗中“求女”之章,充满了一种崇高的悲剧感。《离骚》中的“昆仑之游”,也如同“求女”一样,曲折反映了诗人对自由与美政的不懈追求。“路曼曼其脩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但求索的结果,却是被拒之于天门之外,与“求女”一样归于失败。
而屈原的《天问》等诗歌,是诗人悲剧意识发展到极至的结果。因为诗人内心的悲愤无处发泄,所以最后只好叩问苍天。《天问》之中,表现出了深沉的历史悲剧意识,如“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齐桓九会,卒然身杀”。“比干何逆,而抑沉之?雷开阿顺,而赐封之?”等议论,都表现出了一种强烈的历史悲剧意识。
屈原的自杀殉国,就是他内心这种强烈的悲剧意识驱使下的大结局。屈原怀着革新的目的,要使楚国强盛,使楚来一统天下,他的政治理想完全失败了。然而屈原不愿意离开他心爱的楚国,他一次次地奋起,但楚国灭亡了,他失去了奋发的机会,他的悲剧意识浓烈到了极限,这使他选择了以死来殉国。他的悲剧意识,正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命运悲剧之下所产生的普遍意识,带有时代的烙印。
综而观之,屈原自身以及屈原诗歌中的悲剧意识之所以能深刻打动人心,是因为这种悲剧意识中有着强烈的爱国忧民的感情,有着崇高的精神追求,这样崇高人物的不幸或毁灭留给世人、历史深深的伤痛,这样屈原的悲剧意识便具有了某种惊心动魄的悲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