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研究前代的学者和政治家们的思想,我尤其喜欢研究现代的学者和政治家们的思想。虽然研究之后,总是毫无心得,从没有一星半点的研究的成绩可以发表,但“喜欢研究”这个脾气,却未曾因为没有成绩而改变过。
我对于孙中山先生的思想,久已想研究它了。要研究他的思想,除了打听他的事业以外,当然是要找他的著作和言论。可是提到中山先生的著作,——嘿!真不容易找到ㄨㄚ!什么缘故ㄋㄝ?原来中山先生不但是什么清政府也者的敌人,他又是号称民国政府也者的敌人。民国纪元以前,他固然被伪清皇帝认为“孙汶”;而民国成立以后,他又被伪洪宪皇帝们认为《孙文小史》和《国贼孙文》中的“孙文”:所以他的著作一直就列在新的“禁书总目”
中的。我走到青云阁、劝业场、东安市场等处的书摊上去望望,只看见那些什么《人鉴》ㄋㄚ,《礼拜六》ㄨㄚ,《自由女子》ㄚ,“许啸天标点的《史记》ㄧㄚ,”吴敬梓做的《红楼梦》ㄚ,……这些昏蛋干的玩意儿层出不穷,而《孙文学说》《建国方略》等书真是绝无仅有。这两部书是大家知道的,还是极不容易见到,其他自更不待言。
在这样的状况里想研究中山先生的思想,几乎同研究春秋以前的历史要感到同样的困难,便是史料太缺乏了。
总算运气,近来国民党的重要分子还可以暂时住在北京。我想,要知道中山先生的著作,此时不打听,将来必致后悔无及,于是我就写信去请问吴稚晖先生。吴先生把此事转托了戴季陶先生,戴先生便开一张极详细的《孙中山先生著作及讲演纪录要目》,由吴先生寄来给我。我除对于吴先生和戴先生应该谨敬竭诚道谢以外,我觉得这样一张有用的书目,我若不把它公开发表而私为己有,我真对不起人家了。对不起吴戴两先生的费心,其罪还小;对不起一般有脑筋的青年们,不叫亻巨们得到研究中山先生的思想和事功的钥匙,其罪实大。因此,我又函商吴先生。
今天得到他老先生的回信,说道:
戴先生的笔是健极的,并且一写就长,不会短的,所以没有什么“费心”“劳神”等字样要向他用。先生愿意采登在《语丝》上,那好极了。他本请党部的书记录了一个副,甚而至于油印起来,反正不与《语丝》冲突的。
吴先生许可我们采登在语丝上,那好极了,我现在就把它发表了。
顾颉刚先生说得好:“我们若肯对他(中山先生)作真实的追悼,应当把他的主张努力的实行,把他的历史尽心的搜集,把他的人格充分的表现。”我再来赘说几句:
崇拜中山先生或想进国民党的人,要是不高兴把中山先生的学说思想仔细研究,知道它的真谛,这样的人,只能说是“盲从”或“随声附和”,他就不配做中山先生的信徒!不听见中山先生“知难,行易”
这句警告吗?他是最希望大家注重“知”的ㄧㄚ!
一九二五,四,二一。
(本篇发表1925年4月27日《语丝》第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