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9点左右,宝音已经在湖边吩咐考古队员作发掘墓葬的准备了。
宝音大致确定出发掘范围,发现这个墓地并不大。他指挥队员在墓地周围进行钻探,结果证实了他的看法,也许是经过风沙的掩埋,墓地上面积累了很厚的土层,发掘不到一米,便已经看到了顶部为圆拱形的墓室,令他高兴的是,这显然不是匈奴人的墓,而是蒙古人的墓。
经过一周时间的发掘清理,倒是挖出不少鎏金和铜器物。
开棺的时候到了,这也是宝音最为关注的时候。而包绮丽却没来观看,自从上次目睹了那个小女孩的尸骨之后,她就不敢再见这种场面了。
棺木是长方形的,上面雕刻着凤凰、蝙蝠、鹿、羊之类的图案。让宝音感兴趣的是,在棺材两头棺壁上还刻着一个标准的十字架图形,上面的红色颜料还没有完全褪去。
“这些迹象表明,这不符合元代蒙古人王公贵族们所坚持的独木而葬的传统。”宝音自言自语道。
“难道里面的人不是元代的人?可是墓室却是标准的元代蒙古族特色。难道墓主人是基督教徒?”宝音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命令打开棺盖,又从棺内两侧的分析中清理出一些金耳环、铜钵、铜耳杯等器具。宝音注视着躺在棺内的人,华丽的服饰表明这是一位蒙古女人,而且从尸骨身上那条龙纹鎏金的银带装饰上,他断定这个女人非贵即富,身份一定不平常。
尽管墓主的头部只是一具骷髅了,可她的一头乌黑发亮的、波浪形的头发却完好无损,似乎还散发着缕缕香气。宝音看到这样的发型心里先是惊了一下,他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出一种无法推理的怀疑了。
而接下来的一个发现更是让宝音大吃一惊。
当考古队员从尸骨的颈部取下一串金项链,并睁大眼睛将它举到空中时,在场的人都为之一震,他们面面相觑,不发一言,一直注视着宝音。
显然,大家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条特殊的项链与这个墓室以及墓主人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你的东西不小心掉进去了?”旁边的考古队员问举着项链的人。
“怎么可能,我可没有这样的东西。”考古队员说。
“我来看看吧。”宝音接过项链,翻来覆去地看,接着如雕像般僵立在那里,双眼因困惑和惊吓而睁得老大。接着,他眯起了双眼,内心感到一种强烈的莫名其妙的战栗。
这是一条现代才有的金项链,尤其是那枚黄灿灿的十字架饰物以及它底部那个精致的雕花心形翻盖金坠子,更是让宝音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了,他觉得这个东西非常眼熟。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翻盖,里面竟然还有一张相片,当他的目光落在相片那张女人的脸上时,惊心触目的他几乎都要昏厥过去了。
“格根塔娜……”他的嘴唇轻微地翕动着,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说,“天哪,这怎么可能!”
他脸色苍白,拿着项链的手开始剧烈地抖动,突然踉跄了几步,不过又很快站稳了身体,他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他的嘴唇紧紧绷着,下巴向内收缩,眼睛里充满了疑惧。
“博士您怎么了?您还好吗?”大家都惊呆了,纷纷围上来关切地问。
“噢!……我没事,你们接着清理吧。”宝音镇定下来,他将项链装进一只塑料袋,然后放进自己的口袋说,“我有点不舒服,这个我先拿回去研究……”
望着摇摇晃晃离去的宝音,大家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真是不祥之兆啊,博士仿佛中邪了……”一个矮个子考古队员喃喃着。
“博士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就是一只项链,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像这种元代的墓葬中会出现这种东西,那时候西方的或欧洲的商人已经来往于蒙古草原了,是他们带来了这个东西。”
“对此我也认为正常,我惊讶的不是那个金十字架饰品,而是那枚心形翻盖挂坠……”
“这有什么,也许是波斯人带来的,送给贵族们的礼物,他们会制造这种东西。”
“我想博士是因为看到了翻盖里的什么东西吧。”
“不知道,明天问问博士。”
……
大家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直到中午吃饭时间才从发掘工地走出来。
“你好像不太开心。”吃饭的时候,包绮丽瞅了瞅宝音问道。
宝音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自从我加入蒙古的考古项目之后,许多的不可思议和突如其来的悲哀就一直笼罩在我的头上。但是我又没有更好的观点来解释这些,就像我在梦里一样,可现实的确如此,比如我们俩在这里吃饭,我确信这绝对不是梦。”
“上帝……”她轻声说,“你应该休息,或者用一点镇定药物,你这样真让我担心。”
“你说什么,难道你以为我疯了吗,或者和他们一样,认为我中邪了?”
“我绝没有和他们一样想,我是说你非常疲劳,疲劳容易产生幻觉,这是健康问题。”
“幻觉?我不觉得这个说法和他们所说的中邪有什么不同。”
“我不想和你较劲。”她放下饭盒说,“你的状况只有你自己知道。”
“棺椁并不是独木凿空的,应该是几个世纪以前祖先们用树干雕出来的。而像今天发掘出的这样的棺椁在蒙古古墓葬群中非常罕见,虽然墓主确定是蒙古人,但是里面却有现代人才可能拥有的十字架挂坠……这个你也看到了,难道你也认为这是幻觉?”宝音情绪激动,他伸出一只手在眼前比划着。
“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我觉得一定是有人恶作剧。”她很平静地说。
“恶作剧?每一个环节都是我亲自监督并操作的,除非你认为这是我的恶作剧。”他有点不高兴地说。
“你怎么总是针对我?我有那个意思吗?”她也有点生气了。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他感觉到她的不悦,于是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为什么非要独木凿棺而葬?”她突然说,“几百年来这种传统难道就没有改变的可能吗?”
“没有人拿自己的信仰开玩笑,尤其是对死后的事情,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上天堂。”他喃喃道。
“独木凿棺而葬是什么意思?”
“它来自一种传说。传说成吉思汗以后,蒙古人就很流行这种葬法了。”
“可我从来没听说过。”
“传说成吉思汗做了一个梦,梦到来自西方沙漠的一个人告诉他,只有独木凿空为棺,然后合一,这样灵魂才可以去长生天那里。否则就会被死亡之神挡住去路,并且吞噬灵魂。”
“这只是传说,也许是讹传,也许只是后人编造的神话而已。”
宝音沉思着,他盯着自己的双手说:“传说也不一定完全都是虚假的。我后来研究发现,成吉思汗也许真的梦到了西方的沙漠人。我想那一定是古埃及人,古埃及人的棺椁与蒙古人独木棺非常相似,难道这是巧合吗?也许真的是成吉思汗在梦中得到的启示。他们认为树木是守护神的化身,独木凿空的棺椁是没有出口的,守护神把守阴间的入口,使活人不得进入,死人的灵魂也不会走失。”
“古埃及人的棺椁……”她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像,确实很像。”
宝音庄重地点点头:“他们的葬法和古蒙古人差不多,我曾见过一些独木棺,上面还有蛇、鸟等图案,而这种图案在古蒙古人的独木棺上屡见不鲜。”
“真的是成吉思汗在梦中得到的启示?”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问。
“当然,我走访很多蒙古老人,他们几乎都这么说。”他说。
“也许是巧合呢,真难以想象古蒙古人和古埃及有什么联系。”她说。
“实际上他们相似的地方还很多。还记得蒙古国博物馆陈列的那只‘孰湖’的石雕吗?”宝音认真地说,“这个‘孰湖’石雕与埃及一处古迹前陈列的一些石雕非常相似,区别就在于,在蒙古国发现的这个石雕是一只狮头大鸟,后背上还有一只幼兽的石雕。古埃及有这样一个传说,曾经有金色的神乘着白翅巨鸟飞越海面自南方而来。这些神在沙漠上停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当他们离开时,就留下了金字塔和那些类似于‘孰湖’的石雕像。而成吉思汗时代的文物中发现的‘孰湖’石雕为什么和古埃及遗迹中伫立的巨鸟石雕的形态如此相似?为什么埃及人的棺椁与古蒙古人的独木棺如此相像?成吉思汗梦中受神启的传说从祖先那时起就一代代地流传下来,而受过现代学校教育的我们这一辈人则把这个传说看成是老一辈人的无稽之谈。”
她的面孔紧绷着,只有黑色的眼睛睁得老大。
“你是说,成吉思汗的墓葬也会和古埃及法老的墓葬一样,按照他们的习惯和方式,而且里面藏有宝藏?”
宝音点了点头说:“这不是没有可能,但我认为绝不在什么诺尔圣湖底下。”
“戈恩教授的根据也是传说。”她笑笑说,“不是考古界传说成吉思汗真正的墓葬有可能在湖底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就是埃及法老也从没有这样的墓葬,成吉思汗没有理由葬身湖底,相信我好了。”宝音认真地说。
“那么就没有必要潜入湖底了。”她说。
“我不下去看看,戈恩教授也不放心,必须要让他死心,这湖底什么都没有。”
“你说的如果成吉思汗的葬法是按照埃及法老的一种葬法,可我们并不知道葬地在哪里。”
“我刚刚讲过,这很有可能。至于葬地,哦,现在只有上帝知道。”
她盯住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么我们就不用管,让他们去找好了。”
宝音不明白地问:“这是为什么?我们一直努力不就是为了找到他吗?”
“因为那些闯入法老墓的人会遭到诅咒,最终将不得好死。”她认真地说。
“你真的相信这个,是吗?”他问道。
“是的,”她严肃地说,“如果成吉思汗真的受到神,并且……像你所说,很多都和古埃及的传统有某种神秘的联系,那么就有可能。”
“我不相信什么诅咒。”宝音笑笑说,“那才是传说,再说了,我们找的并不是法老的墓葬,而是一位蒙古大汗的墓葬。”
“我真怕你潜入湖底之后会出什么事,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有点担心地说。包绮丽眼睛里所射出的那种坚定不移的光芒,以及她语气中所透出的冷峻,深深地打动了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