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你到香格里拉干什么去了？”警察问道。
这是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但对于钟海却不那么简单，因为他到香格里拉的动机就是为了捣毁香格里拉这个场所，而他表面上的身份却是一个嫖客，所以他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就解释说：“警察同志，我昨天晚上到香格里拉另有原因，这是个十分复杂的问题，要我回答这个问题，必须110指挥中心出面，然后……”
“啰嗦，我问你昨晚到香格里拉干什么？我们冲进房间时，你是不是光着屁股坐在沙发上。”
“不，我没有光着屁股，我当时穿着裤头呢。”
“都一样。”
“一个叫阿涵的女子是不是躺在床上。”
“是，不过她当时也穿着裤头。”
“在我们进去之前你和阿涵都干了些什么？”
“没有，我什么也没和她做，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来不做那些肮脏的勾当。”
两个警察相视一笑，以调侃的语气说：“笑话，比天方夜谭还搞笑，孤男寡女光着身子共处一室，你竟然说没干什么，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么，就是我们相信了，全世界的人也不会相信。”
钟海眼看自己就要被冤枉成嫖客，不能不着急，他尽量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替自己辩白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到香格里拉，并不是为了做那事，而是为了找阿涵……”
“你找阿涵干什么呀。”
“你们大概不知道，香格里拉那种地方表面上看起来是娱乐场所，其实背地里干的都是肮脏事……”
“香格里拉本来是个清净的地方，都是被你们这样的人搞脏的，你要不去嫖，那地方怎么会如此肮脏？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不是香格里拉的问题，请你别总是打岔。”
从警察的话里，钟海已经意识到，这家警察绝对和红荷伙穿着一条裤子，他就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警察也会说他是个嫖客，现在真正能证明自己的人只有阿涵了。他相信，只要阿涵出面，警察就能还钟海一个清白。
“我想见阿涵。”钟海说。
“阿涵阿涵，叫得挺亲热的，我们就满足你的要求，带阿涵进来，要他和阿涵对质。”
阿涵好像就在门口专门等着钟海似的，这边的话音未落，门就被推开，阿涵走了进来，被警察安排坐在钟海的斜对面。
阿涵根本没有像钟海那么紧张，她神情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两条腿自然地弯曲着，好像在做一个访谈节目，而她就是节目的主持人，钟海就是被访问的对象。
“阿涵，说说吧，在我们进去之前，你和对面这个男人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警察问道。
阿涵正要张嘴，钟海突然提醒她：“阿涵，有什么说什么，你可千万别忘我身上泼脏水，我保证，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保证给你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
“放肆，请不要引诱证人做伪证。”警察说。
阿涵突然朝钟海笑笑，说：“有什么呢，现在背着嫖客名声的又不是你一个，怕什么呢，警察大哥，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八点左右的样子，我在香格里拉大厅里坐着，这位大哥就走到我跟前，先给我点了几分小点心，然后又引诱我，说如果我能和他开个房间，他就给我找一份不错的工作，于是我没经受住他的诱惑，就和他开了房间上了床。你们进去时，我和他刚刚完事……”
“他的钱是什么时候给你的，是在大厅里还是在房间里。”
“在房间里，他一共给我了三千。”
这句话很重要，这是钟海嫖的证据。
好人死在证人手，钟海判断，阿涵现在一定受到了某种威胁，最少受到了诱惑，不过他不甘心，如果警察把阿涵的话当做证据，他无论如何都难于再洗清自己，于是他看着阿涵，说：“阿涵，你知道我不是嫖客，你也知道我到香格里拉的目的，我什么也没和你做，你不能这样冤枉我。”
“你就是嫖客，不然你为什么给我那么多钱。钟馗，其实嫖客也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罚款么，如果我告你强奸我你的麻烦就大了，所以我劝你还是赶快承认了吧。”
阿涵起身向门口走去，开门跑了出去，奇怪的是，警察竟然没有拦截她。
钟海像泄气的皮球，再也打不精神来。他知道，本想抓蛇的他被蛇咬了。他感觉到，他被咬的伤口在流血，心也开始流血。
警察拿着纸走过来，说：“这是你刚才的口供，如果没什么问题，你可以现在上面按个指印。”
“对不起，我不能按这个指印，我是清白的，我被人陷害了，我不甘心。”钟海愤愤不平地说。
“你不按指印我们照样可以对你实施强制措施，不过呢，考虑到你是初犯，态度也不算恶劣，如果你交了罚款，再找个担保人，我们倒是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处理。”
从警察的话里钟海听得出来，对方也怕事情闹大，开始松口了。他自己也不想被弄进看守所，于是就问道：“交多少？”
“八千。”
钟海没在笔录上签字，虽然即使他不签字，警察照样可以治他的罪。八千块钱对于钟海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但钟海很看重他的名声，他不想背着嫖客的坏名声。
矛盾困扰着钟海，如果交钱，就承认自己嫖客的身份，如果不交钱，就凭阿涵刚才的话，警察就能把自己投进看守所，但钟海不甘心，还想试试警察的底线，说：“如果我不交钱呢。”
警察从腰间摸出一副铐子，熟练地铐住了钟海的一个手腕，然后又把另一个张开的铐子对准了钟海的另一个手腕。
铐子张开的嘴巴就像一个鹰嘴，时刻准备啄向钟海。
签字还是不签字，交钱还是不交钱，钟海处在矛盾中，他深深地焦虑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是一场斗牛式的较量，钟海站在明处，他的对手站在暗处，较量的对象绝不仅仅是这个派出所里的警察，也不仅仅是香格里拉的女老板，背后还隐藏着更大更狡猾的家伙。现在面临钟海的有两种选择，一是交钱走人，二是继续和警察斗智斗勇。
如果选择第一个方案，钟海出去后还能继续想方设法和香格里拉以及香格里拉的走狗们继续斗下去，也是钟海最容易选择的路径，并且，从警察的态度上，他们也想息事宁人，只要钟海不再多事，他们也不会揪着钟海的小辫子不松手，如果选择第二种方案，警察大不了把钟海关进看守所，钟海肯定暂时要遭点罪，但警察如此做，也担着极大的风险，因为钟海一旦找到突破口，这帮子为虎作伥的警察肯定也难逃悲惨的命运。
但无论作何选择，钟海都不会放弃原始的念头。
何去何从，只在钟海一念之间。
“八千？”钟海抬头看着警察，睁大眼睛问道。
“没错，八千。”
“为什么是八千而不是三千或八万？”
“别废话，你交还是不交。”
“交，我给你八万，你敢要么？”
“你给我八十万我也敢要？”
钟海站起，上前拉住警察的手，摇晃了两下，感动地说：“八十万我还真的没有，但八万块钱我倒是拿得出来，你们把电话给我，让我给老婆打个电话，马上给你们送货上门。”
警察愣住了，他松开了铐子那只没有拷在钟海手腕上的铐子。铐子的一端来回地摆动着，如座钟的钟摆。嫖客和警察的眼睛对视起来，但绝不是恶意的对视，彼此的心灵碰撞出的火花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不但让两个人同时感动，连盘观者看了都不禁想热泪盈眶，潸然泪下。
这场面，太令人感动了。
还站在审讯位置的警察认为这是一场疯狂的对话，强忍着笑走过来，把昨晚没收钟海的手机递给钟海，拉着脸说：“给你，我看你能玩出什么把戏。”然后有看着他的下属，以教训的口吻数落道：“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警察。”
“报告，我在他的眼睛里读到了真诚。”下属说。
“狗屁真诚，那是虚伪的真诚，他要能给拿来八万，我把这副所长的位置就让给你，信不信。”
两人正在舌战，钟海这边也没闲着，正想着这个电话该打给谁。二毛白泰兴紫月杜少芬等等全部在钟海的脑子里过滤了一遍，最后感到他们都不是合适的人选，最后只能选择了自己的准老婆吴子玥。
钟海对着电话一阵嘀咕，挂断电话看着两位警察说：“说好了，钱马上送来，八万。”
副所长还是不大相信钟海，皱着眉头问道：“兄弟，你昨晚到香格里拉之前在哪儿？”
“在车上呀。”
“上车之前呢？”
“上车之前在车下呀。”
“你没去过精神病院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精神上有问题，咱们可以考虑对你法外施恩……”
“不不不，所长你误会我了，我的精神状态良好，就没任何问题，并且我敢保证，我会为今天所有说过的每句话负责到底。”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副所长感觉到钟海大有来头，不禁问道。
“暂时保守秘密。”
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钟海透过窗户往外看看，见吴子玥从越野车上蹦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子。
“喂，送钱的人来了，赶快迎接一下。”钟海扭头对两个警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