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定格的记忆:邓百川的风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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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永失真爱

转眼间,已是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一大早,树梅就跑到蓝田屋里:“两位姐姐,今天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我们这儿的女子作兴在这个日子洗头,说是图个喜庆吉利,图个好彩头。”

“还有这个风俗?那等你中午放学回来,我们一起去洗,好不好?”蓝田对着树梅说,又转过脸征求正在梳头的绵绵的意见。

“好啊。树梅,你怎么这么勤快,一大早就洗被子?”绵绵扫视了一眼树梅手里湿漉漉的刚刚洗过的床单。

“哪里是我勤快,树化昨晚去了一趟芜湖。”

蓝田、绵绵相互对视一眼,奇怪地问:“树化昨晚去了芜湖?”

“哎呀,我是说树化昨天夜里在床上撒尿了,我们这儿说孩子晚上睡在床上遗尿,就叫去芜湖。”树梅“咯咯咯”地笑起来。

“哈哈,树化怎么搞的,这么大的孩子,还去芜湖啊?”蓝田和绵绵都笑起来。

“别看树化身体不好,还皮得很。昨晚做作业的时候,他把用空的墨水瓶子使劲地套在中指上,我们也没人在意,过了一会儿,他嚷嚷手痛,我们才发现他被套在瓶子里的中指都有些发紫,卡长了,瓶子里出现负压,手指血液循环不通,我妈急得没办法,赶紧找来一把小钉锤,让树化把手平放在桌上,朝着瓶口砸下去,总算还好,那一锤就把墨水瓶口一砸两开。”

“那他手指砸伤了吗?”绵绵紧张地问。

“没有,当时砸下去,他有些痛,一会就好了。可能因为这事弄得紧张,再加上昨晚他吃了三大碗稀饭,半夜就去了芜湖。”

三个姑娘说着,前仰后合地笑了。

中午,她们带着香皂、毛巾去了干滩。干滩有一处很深,四周围着大青石,像一口袖珍池塘。她们到时,已经有不少女人在那儿洗头发。见了她们三个,都打趣道:“树梅,你们三个,美得跟仙女差不多,那织女大概也就是你们这样的吧!”

三个姑娘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不约而同地都红了脸,还好太阳照着,也分不清是晒红的,还是羞红的。

而这一刻,蓝田满脑子想的都是石良,眼前全是石良的身影,不知道他过得可好?自从端午节在大娘家吃的饭,一别已有两个月,她常常梦见他,而他总不跟她说话,只是一味地笑,或者抚摸她的手。蓝田边想着心思,边洗头。

半晌,树梅喊了声:“蓝田姐,我和绵绵姐都洗好了。”

绵绵也打趣地说:“你洗头好仔细,到现在还满头的肥皂泡,舍不得清掉啊?干脆我来帮你清。”说着不由分地冲过来,要帮蓝田清洗。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回过神的蓝田赶紧把头发浸进水里,那一刻的感觉格外的清爽。

是夜,蓝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寐,另一张床上的绵绵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蓝田下意识地将身上薄薄的被单往上提了提,简直把整个脸孔都要盖住,憋得受不了,又把被单往下拽了拽。

外面的月光斜斜地透过窗户淡淡地扫进屋内,门前长长的水沟里的青蛙此起彼伏地叫得欢呼雀跃。蓝田闭着眼睛,她依稀可以看见石良的身影:头上戴顶草帽,脸膛晒得赤红,一件衬衫,卷着裤管——一副活脱脱的农民形象。只是,身形挺拔、气质里渗透着浓浓的书生气,细细看去,还是有别于普通的农民大众。石良,你睡着了吗?我好想好想你!蓝田的胸腔里一阵阵细碎的浪花翻腾,是酸涩的,也是幸福的。

朦胧间,站在地里拿着镰刀收割麦子的蓝田看见石良朝着自己飞奔过来,她叫他:“石良,别再跑了,我到田埂上来,你穿着短裤短褂,当心被麦芒刺伤了。”

可是,石良不听,继续奔跑,两个人就这样跑啊跑啊,却怎么也到不了彼此的面前。蓝田急得要哭了。

一会儿,石良突然转身,留下一句空落落的话:“田田,我走了。”

“你去哪里,石良?”

“我不知道,有人要我走,他说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他要带我去一个非常安宁、非常富饶、非常华丽、要什么有什么的好地方,他说那个地方不是天堂胜似天堂。我说要带你一起走,他说不行。对不起,田田,你保重身体,我走了。”说着,石良深深地看了蓝田一眼,眼神里充满眷恋和不舍。蓝田把手伸出去很远,试图抓住他的身体,因为用力过猛,她的身体有些失重,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尽管万般努力,她还是连石良的衣襟都没有抓到。

石良,石良蓝田的眼泪泼天泼地地涌出来,她是多么的失望,不对,简直就是绝望。原来,石良以前所说的,天天想着她,他们还年轻,来日方长,他们会过上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的日子,全是鬼话,全是骗人的鬼话。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理就是真理!石良那样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她的同学,她在心里一直视为爱人的人,她以为自己非常地了解他,万分地了解他,他居然就因为一个人可以带他去一个好地方,来跟她打个招呼就毫无顾虑、毫不眷恋地走了。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来跟我打招呼,你直接走就是了,我只当从来就不认识你,我只当你死了,你走吧,滚吧,走得越远越好,滚得越远越好,混账东西,我永远永远不要再见你!什么破男人!这样骂着,依然不解气,心里一阵酸痛,柔嫩的心田仿佛被人挖掘开来,形成巨大的无法弥补的豁口,痛彻肺腑,眼泪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再也止不住。

“你怎么了?蓝田,你醒醒,醒醒。”绵绵已经点亮了煤油灯,撩开蓝田的蚊帐,站在蓝田的床前,伸出手推搡着她。

清醒过来的蓝田,还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抽抽嗒嗒地哭:“我梦见石良走了,有人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他丢下我就走了,他走得那么坚决。你说男人怎么前头才跟你说要长相守,转眼之间,就忘记了所有的承诺,男人为什么会这个德性,为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从来不承认自己与石良关系非同寻常的蓝田,在这样朦胧的状态下,哽咽着道明了她和石良之间的秘密。

“哎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梦是反的!你把他看得太重了,才会做出这样的怪梦来。”

“绵绵,梦真的是反的吗?”

“梦当然是反的,我听妈妈这样说过,所有的人都这样说,不信,你去问问大娘。”

至此,蓝田彻底清醒过来,百般难为情的她,想到刚才自己那样丢人现眼的情景,脸一下子红了个透,还好,绵绵是个心胸开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否则,她真该找个地洞钻进去。“绵绵,今晚的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我看你真是傻了,我跟谁说啊?我倒是真的羡慕你,有个人想着,思念着。看得出来,石良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他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珍惜这份缘,人和人相识相处相知相亲相爱都是需要缘分的。”

早晨,俩人起床后,各做各的事,然后,吃饭,与村里人一起出工去秧田里拔草。晚上,疲惫不堪的蓝田洗了身体、换了衣服,到床上靠着,绵绵照例写她每日必写的日记。忽然,门敲得山响:“蓝田,绵绵,你们睡了吗?”门外是大娘的叫喊声。

“还没,大娘,有事吗?”绵绵赶紧放下手中的笔,打开屋门。

“蓝田,蓝田。”进门的大娘对着斜靠在床上的蓝田喊,她身后还跟了一个跟石良差不多大的两个小伙子。

“石良,石良他……”

“石良怎么了?”蓝田一跃而起,想到昨晚奇怪的梦,她惊出一身冷汗,脸色迅疾地苍白下去。

“赶快,赶快跟我们走,他溺水了。”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小伙子说。

蓝田没有心思揣摩他俩的身份。“他在哪儿?送到医院了吗?送去抢救了吗?啊?”蓝田哭着。

“他在公社医院抢救。你不要着急。我们知道他和你好,所以赶紧跑来找你。”另外一个小伙子说。

两个小伙子领路,大娘、绵绵陪着蓝田,几个人打着手电筒,一路疾跑而去。

这个该死的公社医院,怎么这么远啊!心急如焚的蓝田不知道该怎样发泄自己的焦急与担心,她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一下子飞到石良身边:石良,你要挺住,你要信守诺言啊!你说过的,我们还年轻,来日方长,我们会过上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的日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话得算数,千万不要骗我,如果你骗我,我会恨你一辈子,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到了,到了。”操山东口音的小伙子说。

大娘和绵绵紧紧地搀扶着蓝田,不祥的预感破空袭来,映入蓝田眼帘的是一床洁白的床单,床单下分明埋藏着一个人。她双眼发黑,双膝瘫软,跪倒在地,没有眼泪,她的眼泪全都憋在胸腔里,出不来。耳畔一会儿是大娘、一会儿是绵绵的声音。

“傻丫头,丫头,你哭啊,哭啊。”

“蓝田,你哭啊,哭啊,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没事了。蓝田,哭啊,哭啊!”

……

无底的深渊,无边的黑暗,蓝田沦陷其中,不能自拔,她的身体在下沉,下沉,无法阻挡地下沉,无法逆转地下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了,哪里是个底,她想逃出去,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胸口憋闷得厉害。石良,救我,救救我,我难受,我闷,我痛,石良,救我啊!终于,蓝田觉得自己的身体奇迹般地轻盈起来了,腾飞起来了,我这是在哪里?多么舒服的地方,多么惬意的地方,多么美丽的地方,多么神奇的地方!夺目的鲜花,旖旎的彩虹,湛蓝的大海,巍峨的青山……石良,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我,感谢你救我出万丈深渊,感谢你救我出无边黑暗,感谢你带我来到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感谢你,石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