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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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双面将军(1)

一个人仅凭英雄的天资,终究难成英雄,是环境造就了英雄。这所谓的环境,指的是不断地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艰难困苦的条件。显在的敌人,潜在的敌人,各种各样的事物,为了折磨他,变化成未曾有的形状之时,他才能经历成则英雄,败则成仁的考验。

姊川大战之后,信长退兵太过迅速,各队的将领们议论纷纷:“是不是岐阜城方向出了什么大事?”

军帐里的高级军事策略,普通士兵本来就无从知晓。有传言说:“当时木下大人再三献计要求一举夺取浅井的主城小谷城,但信长大人没有采纳,只在第二天攻下敌人的边境小城——横山城,然后让木下大人安排在那里,接着就草草收兵了,他到底有何想法,我等小辈是弄不明白了。”

不明白的不仅是士兵,就连丹羽、柴田、前田、佐久间等近臣,也不清楚信长的真实用意,只有家康略略能理解一些。家康总是能公平地观察信长,他的立场不近不远,不冷不热,所以可以客观地评价信长。信长撤兵后,当天,家康也率众回到滨松。途中,家康对着自家的世代老臣——石川、本多和神原等人说道:“看吧,织田大人刚一解开带血的铠甲,肯定马上打扮成都城的公卿模样,扬鞭向着京都飞奔而去……他倒真是心急如焚啊。”

事情果真不出所料,家康到达滨松的时候,信长已经离开岐阜城,前往京都了。

虽然如此,都城中并未发生什么有形的事件,只是,比起有形的事件,信长更担忧的是无形的“幻敌”。

不知何时,信长向藤吉郎说出了自己的烦恼。“我最害怕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吧……不知道吗?”藤吉郎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是啊,一直在背后窥探您的甲斐武田,眼前的浅井和朝仓,肯定不是您所畏惧的。滨松的德川大人,虽然值得畏惧,但他是睿智之人,不必太过担心吧。松永和三好,他们是苍蝇,虽然有很多腐烂的东西会引来苍蝇,但他们终究会归于毁灭。比较棘手的是本愿寺净土真宗的僧侣们,但到底也不是能让我主畏惧的对象吧……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是谁?说来听听。”“他既非敌人,也非友军,必须要尊敬他,但如果仅仅是尊敬的话又要陷入困境。他是个双面怪物——这么说有点失礼了,他就是将军大人。”“嗯,不要和其他任何人说。”

信长所烦恼的,正是这个非敌非友的人。他在上洛当天,在十字路口处,看到了疑似这个假想敌的所为。那里竖着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一首暗讽信长暴政的匿名打油诗。

这肯定是那群像苍蝇一样的三好余党炮制的恶作剧。告示牌上写着这样的诗:

人生一百年信长真难得

往昔怨三好如今亦思念

诗的作者通过这首格调低俗的打油诗,暗暗讥讽信长的革新政治,但这只是他们的意见,并不能代表民意。之所以这样说,是有证据的。当时驻足于告示牌前的路人们,虽然都在看热闹,但却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苦笑着走了过去。如果有人对打油诗表示有同感,并且竭力煽动平民闹事的话,那要么是三好派的浪人,要么便是一向宗的法师。

居民们知道这帮人的底细,有人便半开玩笑地喊道:“来了来了!”装作信长派的武将或者是士兵来了,结果这些苍蝇一样的浪人和法师便仓皇失措地作鸟兽散。

驻守京都的信长的将领们,见到这样的打油诗告示牌,当然会立即扔掉,但他们这种顽强的骚扰战术,也让人相当困扰。流言蜚语都是出自他们之口,纵火、打劫、砍倒桥柱等等,作恶多端,让人难以忍受。他们的目的是想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信长的政治方针导致社会形势恶化。

这个反信长联盟的大本营和老巢究竟位于何处?一般人马上会想到比睿山、本愿寺等僧侣团体以及三好余党,但其实,他们的本尊藏在高墙深处的大殿里。那便是将军义昭。

义昭曾经为信长的恩情而感动得落泪。他甚至对信长说过:“你便是我的父亲。”

就是这个义昭,如今为何做出这等行径?人的表里不一的程度,往往会超越一般人的想象力。

义昭和信长性格不合,出身不同,信念也不一样。义昭获救的时候,他视信长为恩人,一旦坐稳了将军的席位,便开始忌惮信长,认为他是个乡野武夫,希望信长从眼前消失。然而,他并没有勇气表露出这种想法,和信长进行公开的斗争。他的智谋是极阴的,与信长的阳性相反,义昭的阴性,执拗而隐秘。

“是吗,显如上人也感到愤慨啊!不难想象,不难想象啊。信长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就算是住持也忍不住要发怒了。连我义昭都看不下去了。”

二条殿的龙床边,义昭正在接见秘密前来的石山本愿寺使僧,使僧正小声说着什么。

“以上,刚才向大人禀报的事情,都是极为绝密的。同时,也望您能向甲州派遣使者,向浅井家和朝仓家发送密函,让他们勿错失良机。”

“好,知道了。”“希望不要有疏忽。”密使僧人说完后,便悄然退下了。当天,在另外一座大殿中,刚刚进京的信长前来给将军请安,正在等候着义昭出席。

义昭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了信长等候的会客大厅内。

“姊川一战,欣闻信长公大获全胜凯旋,果然是神勇无敌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信长听到义昭的一番恭维之词,忍不住苦笑起来,但他依然带着讽刺地回答道:“哪里,全凭将军大人威名盖世,在下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全心作战!”义昭像个女人一般红了脸。“你大可放心,京城如你所见,可谓平安无事。不过,战争刚一结束,你便火速回朝,莫非听到什么传闻?”“没有没有,在下特来一睹皇宫落成的盛貌,同时处理一下平日里怠慢已久的政务,顺便来给将军大人请安。”“哦,原来如此。”义昭略微放心了一点,接着说道,“我身体如此健康,政务也照常进行,你也不必如此挂念,屡次上洛。对了,今天还是为你从姊川凯旋办一场庆祝盛宴吧。待休整片刻,我们一同轻松一下。”

“大人所言极是。”信长摆了摆手,说道,“战事结束后,我还没有来得及犒赏将士,若信长一人得将军大人恩宠,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您的盛情我心领了,留待下次拜见时再同饮吧。”

说完,信长便告退了。回到住处后,明智光秀前来汇报:“有一僧人,似乎是大阪本愿寺的住持显如上人所派的使者,从二条馆走出后,匆忙离去了。之前,我们便察觉僧人与将军家的往来有些怪异。”光秀说完,呈上了警备日志。

光秀与藤吉郎所率的木下军交换之后,作为洛中守备军,留在了京都。他身为室町将军的监察官,将军府中的人员出入以及市内的事件等等,均详细记录在案。

信长过目了一遍后,只是说了一句:“辛苦了。”信长觉得将军是一个不可救药之人,为此深感苦恼,但另一方面,义昭如果非常驯服,倒也未必是好事。晚上,他将朝山日乘、岛田弥右卫门等承担皇宫建造的负责人召来,询问竣工的情况。“辛苦辛苦!”他显得很开心。

第二天早上,信长起床洗漱后,沿着将要竣工的皇宫转悠起来。瞻仰皇宫之后,太阳出山时,他已经回到了留宿的寺院里,开始吃早饭了。

上洛的时候,他穿的是便服,回去时却一身戎装,因为他回的并不是岐阜城。他再次来到姊川战场,见到驻守横山城的木下藤吉郎,传令到驻守各所的友军部队,开始包围佐和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