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87年,李鸿章总督罕见地接到了一连串要求筹钱的诏令:在2月12日——
一条诏令让李鸿章命直隶省财务总管即刻向一位将军划拨一万二千两银子,以备立即为皇上在三个月末驾到西陵区修缮道路、桥梁和客栈资金之需。
在2月17日——
一道令下,命总督李鸿章在一个月之内向陵墓监管财务处拨款一万两,以备恭候皇上驾临之需。
事不凑巧,没过多久朝廷又来了诏书让李鸿章于3月4日前向兵部划拨三万两,以部分偿还对该部欠下的四万两地租。为了筹备皇上驾临墓区,这笔钱催得很急。
在2月28日——李鸿章总督接到即刻向西陵墓监管处拨款三千两的诏令。这笔钱是分期偿付直隶省安州和其他地区的政府租地费用的。也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中国历史的舞台上又出现了一位奇异的无所不能的角色:突然划过宇际又匆匆消逝的彗星。这一次,出现的人物是来自华沙的康特·米建威、路扎提酒店的先驱普理查德·摩根,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他们这样的人物会出现。但是让李鸿章为之服务的大概只有米建威一人。他是在中国开办银行的第一人,他要运作整个中华帝国的金融业,他在行行业业都拥有特许权,而且据说他所有的文件都有正当有序的清政府印章;然而无所不包的特许权许多来自李鸿章的照片和信件,或是皇上赦令。
一封来自华沙的电报称,米建威甚至连个伯爵都不是,他晦涩的名字在他出生的地方湮没无闻。然而,在这之前据说慈禧太后下令给李鸿章让他中止关于美中银行的谈判。显然,要么是慈禧太后比这个老谋深算的政客精明得多,要么是她有一位更具商业才能的顾问。谣传立刻指向了狡猾的太监李莲英,认为他是太后背后的定夺者:此人被认为是京城所有当铺和钱庄的老板,见一次太后会被他索要一万两左右的银子,中国人普遍把他称作慈禧真正的丈夫。在中国西部有一种说法流传甚广,就是要想经商发家,必先负债累累。我们无从得知这一思维方式在中国多大范围内行之有效。但是在东部有一个观念也得到了普遍认同,就是一个颜面尽失、众叛亲离的人最易收买。因为只有你的支持才能把他拉离灭亡,他会为你的利益赴汤蹈火。有人说,俄国安排李鸿章作为特使参加莫斯科加冕礼正是此意,以显示自己对慈禧太后的支持;俄国清楚慈禧太后在中国已经民意尽失,她只有完全依附于俄国的支持。这一原则也在某种程度上揭示了李鸿章的择友行为。
引人注目的是,不论张之洞在何处身居要职,总是会在身后留下一批热心的改革者——在广东,在四川,以及别处,大概还有南京,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证明这点。每当遇到一个不受欢迎却因清廉被其他官员尊重的官员,解释往往是“噢,和张之洞一帮的!”,这已经成了屡试不爽的准则。
李鸿章周围似乎汇聚着全中国贪污腐败最严重的官员,比如四川总督刘平昌,但这位刘总督最后被革职,因为他在1895年公然煽动四川排外的暴动;还有另外一个官员叫盛宣怀,最初那些年里以李鸿章为靠山,后来又公然背信弃义与李鸿章作对,如今占据着中国最有利可图的要职,成为铁路、矿藏、电报等的主管。一个位御史又向皇上检举了李鸿章手下一个亲自任用的出纳官员,给李鸿章雪上加霜。那位官员的劣迹斑斑使得这位御史如愿以偿,被皇上下令革职。
在1888年,李鸿章执意把女儿嫁给了以鬼才出名的张佩纶,以显示自己对贤能之才的偏爱;张佩纶屡屡犯错,当被派往福州负责那里的沿海防御时,他不仅未筹备抵御法国的防卫工作,还“甚至胆大包天,当自己的舰队全军覆没时,向上报告说自己大获全胜,击沉了两艘法国装甲舰。”张佩纶因此被流放到满洲。但是李鸿章设法让他和另一位同样指挥舰队并被流放的海军将领重新得势。李鸿章的女儿和夫人都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但是李鸿章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在秋天举办了隆重的婚宴。
因为饮酒过度李鸿章发生了面瘫,虽然不严重,还是引发了慈禧太后的忧虑;因为一旦这位大总督因故离职,必将在中国引发重大变故。
1889年3月的《北京公报》报道称李鸿章头部染上了严重的伤寒,影响到了他的面部肌肉,导致眼睛极度干涩发红。他起初得到了二十天的休假,后来被延长一个月,皇上也两度表达了对其健康状况的忧虑,并催促他去探寻最佳的医治意见。醇亲王送给他二十颗宫中御用的药丸,令他每日饭前服用。
在假期的最后几天,李鸿章眼睛的红肿已经明显消退,流泪症状也已消失,脸上也不再是那副憔悴样。大夫的报告表明,病症已经去了八成。然而肌肉仍旧虚弱无力,病人仍需避风修养。春日温和宜人,他可以多到户外走走,在这个有益健康的季节里,他的肌肉会恢复正常机能。对皇上许多表达挂虑之情的赐物,他都表示深深的感激,并向皇上保证他在当前局势下丝毫不敢逍遥松懈。虽然在过去的一个月中他休假在家,但他每日都忙于处理公务,视察下属,直到日薄西山才想起吃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心思总是被困扰占据,怕自己的疾病会耽误一些公务;然而,他的疾病正在日益转好,他也在申请取消休假,重新恢复对其部门的全面监管。
在李鸿章休假期间,他的长子从伦敦归来,回到了天津(他在伦敦和巴黎任公使馆秘书)参加进士考试;但他似乎没法参加考试了,因为考官是他的一位亲戚;因此,按中国的惯例,这使得他无法参加考试了。理亲王也来庆祝他母亲(养母)的寿辰。在总督衙门举行了一场气派非凡的宴会。李鸿章看上去和未发作疾病一样。但是面瘫显然是中国官员们的一大宿敌,据记载许多官员都死于面瘫。皇上的父亲醇亲王如今更是深受全身瘫痪之苦,他被两个下人搀着也几乎无法行走,他的左手不能动弹,右手连签个字都不能了。报纸上已经登出报道说他已经过世,在他真的过世前这份声明刊出了数次,同样被刊出的还有他许诺若自己康复就修缮京城所有的庙宇。这种许诺在中国的富人阶层中并不少见,许多著名的寺庙都是以这种方式得到修缮的。
与此同时,李鸿章任命其兄长李瀚章为总督察。主要负责监督铁路的修建,这可谓是一个要职。李瀚章几年前从总督一职卸任时落下的名声不怎么好,在北京几个月的谋职也不顺利。他在中国作为“没底的钱袋”而出名。李瀚章一得到这个职位,全家上下都欢欣鼓舞;而李鸿章的另一个儿子也在皇上二十岁生日庆典时被任命为二级文秘。
与此同时,皇宫里也颇不平静,这些都照例在《北京公报》上有登载:
1888年11月8日。皇上开始专心着手继位事宜,按照传统理应选一位脾性可敬的人成为其伴侣,协助他处理宫中事宜,并最终成为万人瞩目的皇后。根据有关记录,他当时选择了一位年轻女子,而从不愿让别人违背自己意愿的慈禧握住了他手中的如意,把它指向了自己的侄女。据说慈禧的这位侄女和慈禧本人脾性有些相似,她二十四岁,而皇上才十八岁。我在此再摘录一段对皇上大婚仪式的记录:
首先出场的是四位骑师,他们身后紧随着一大队骑师,两位护送新娘的皇上特使开道;后面跟着九匹白马,黄色马饰,两匹被人牵着的深色马;接着是两个黄色的小亭子,后面跟着两辆黄缎大马车,每辆由一匹白马拉着;接着是两顶黄缎的八抬大轿。后面是浩浩荡荡的旗手队伍,戴着红缎花,提着印有“福”字的角灯;接着是扛着黄色绸面扇子或屏风的戟兵,最后出现的是新娘的坐骑,由十六个人抬着,队伍后面跟着骑师。第一辆马车和新娘座椅的顶部装饰着巨大的黄色扣子。
在凌晨两点钟,队列带着新娘和两位年幼妃子走向皇宫。街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灯,灯被装饰得美轮美奂。队列中不计其数的抬夫手持点亮的灯笼。夜晚寒气逼人,没有乐声,椅子是黄色而不是红色的,在这两点上它不同于中国老百姓的婚礼。在3月4日,公使馆的旗帜又一次升至旗杆顶,以庆祝皇上执掌大权,那日清晨太后正式交出权力。新娘的父亲在仪式上被封为国丈。皇后陪嫁物品被带进宫之前被分成两部分,每份都有三百件。全都用人力搬进宫。皇宫的大门和房门都用丝绸格子框装饰,从皇宫到新娘家宅一路上全都铺了地毯。
4月30日,年轻的皇后在一些宫中女官的陪同下举行了首次祭祀仪式,她在司桑蚕事务的女神寺庙进行了祭拜,这一古老传统已经中断了三十年。同治皇后没有进行这一祭拜,由于中断已久,宫中官员在竭力恢复这一古老仪式时遇到了很大困难。这一仪式的一个象征环节是摘桑叶,桑树是在仪式进行之前数年就特意提前栽下的。
慈禧太后主导的这场皇帝大婚可谓意义非凡。在她的掌控下,她的侄子成了皇帝,她的侄女又成了皇后。如今掌握军权的荣禄,是她的近亲。然而在全欧洲却一再传说她本人是个广东的奴婢。就连在中国也有人称她生下来是个广东人。确实有中国人说虽然她的父亲是个普通军官,可她的生母却不是军官的妻子;她的生母是一个欧洲人的女儿;她血管里的欧洲血统给她注入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性格,也给了她锋利如芒的眼睛。后一种说法非常吸引人,直到有人发现在慈禧之前的中国历史上已有女人掌权的先例。在她之前已有吕后,以及更非同凡响的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