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欧阳询于641年也就是贞观十五年就已经辞世。而楷书《心经》落款时间是贞观九年,也就是公元635年。但是不管是641年还是635年,玄奘都不在国内。635年的时候玄奘在印度,641年的时候玄奘还在印度,642年才回的国,645年才到的长安,所以他不可能在印度翻译完之后寄回国内。而欧阳询所楷书的《心经》又确认无误是玄奘的版本。如果欧阳询的落款时间没有写错的话,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玄奘在出国前就已经完成了《心经》的翻译。这是了不得的,这个佛教最流行的,记诵人数最多的,最为精髓的《心经》版本是出自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之手,甚至还可能更早,说不定就是在成都的时候就完成这一翻译。而且贞观九年欧阳询楷书的时候《心经》就已经开始大规模流行了。
那么有人说这部经不是被玄奘救治的那个人口授给玄奘的吗?这是神话故事,仅供参考。真实情况是这部经典之前有翻译,鸠摩罗什就曾翻译,但是鸠摩罗什的版本叫《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不叫《心经》,《心经》是玄奘翻译的版本。
言归正传。不幸总是一件接一件。玄奘刚刚战胜了“心魔”,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致命。
第一,迷路;第二,失水;第三,寻野马泉不得。
茫茫沙漠,孤单一人,玄奘行至百余里,失道迷路。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野马泉。而且祸不单行,就在玄奘从马背上取下皮囊准备饮水的时候,打翻了皮囊,丢掉了水,这水就像孙悟空打掉的人参果一样掉在地上瞬间即失,在沙漠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没有痕迹,因为马上就干干净净,完全没有湿的痕迹,跟周围没有两样,你用力去刨,只有滚烫的沙子烫手。
为什么发生这样的意外呢?《慈恩传》的记载是袋子太重,“失手覆之”。
客观原因和主观原因直接导致了这次灾难的发生。王伯陇好意送玄奘一个大皮囊,结果成了玄奘失水的客观原因;主观原因就是玄奘失手,长时间的沙漠行走,无论在体力和精神上,都是非常大的消耗,体力不支,精神恍惚,结果因为袋子太重,“失手覆之”,所以王伯陇的好意和玄奘的大意以及沙漠的恶劣条件造成了这次失水事件。在沙漠中最痛苦的事情可能就是人在呢,水没了,因为水是生命之源,这水是真正的生命之水。所以《慈恩传》对这次事件的评价是“千里行资一朝斯罄”。
就像一个人倾其所有投身股海,结果股票一下跌到冰点,所有的钱一夜蒸发,全没了。对于资本主义者来说,资本都没了,还谈什么主义,结果就是回家。但是玄奘不这么认为,玄奘是以人为本,“人”才是最大的资本。
灾难一旦发生,就不会留给你时间去后悔,为打翻的牛奶哭泣,就注定你要为你的哭泣后悔。问题一旦发生有三件事情马上要做,第一,去情绪化,要解决一个问题首先就要解决好你的情绪问题;第二,怎么补救,如何解决好当前的问题;第三,总结改进,加强预防措施,如何保证以后不再发生。接下来怎么办成为摆在玄奘面前的首要问题。
失水、迷路、找不到野马泉,继续前行就是死,唯一活命的方法是“原路返回”,到第四烽,找到王伯陇帮忙,补充足够的水源,然后再重新来过。
玄奘只能往回走,但是只走了十余里,马上停住。
停住了干什么呢?自问。“我曾发誓,不到天竺终不东归一步,可是现在我却在往东走,我这是在干什么?这就是我西行求法的志愿吗!”这话跟菩萨说过,跟王祥说过,跟自己也说过,他在不停地自责与自问。玄奘的这十几里路走得并不轻松,他是有思想斗争的,是在东归还是西去之间来来回回,走走停停地走了这么十几里,终于,西行的志愿战胜了东归的念头了,玄奘最终决定“宁可就西而死,岂归东而生!”马上掉转马头,口念观音,继续西进。
勇气可嘉,但是环境并没有因为玄奘的勇气而发生变化。四顾茫然,人鸟俱绝,还是望不到头的黄沙,没有丝毫生命迹象。晚上妖怪丛生,魑魅举火,就像漫天繁星;白天狂风卷着黄沙就像狂风暴雨般地扑面而来,眼都睁不开,吸进去和呼出来的全是沙子,这是沙尘暴的祖宗,比前些年北京的沙尘暴厉害多了。即便如此,玄奘也“心无所惧”,既然要去,那就做好准备,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念的丢失。
可是精神上坚持,身体上受不了,思想上想前进,脚步上迈不开,身体不听指挥。失水,迷路,找不到野马泉,玄奘已经“四日五夜”没喝一滴水,甚至连个露珠都见不到,想湿润一下干渴的喉咙连唾液都从舌头底下咂不出来,玄奘已经“渴不能前”,口腹干燋,终于达到身体极限,再也站不住,再也走不动,极度虚脱,几次倒在沙漠中又重新站起,最后还是只能倒在黄沙中,但是爬也要爬到西天去。只是天越来越昏暗,视线越来越模糊,世界就在眼睛的睁眨之间忽明忽暗,只是眨的时间越来越长,明的时间越来越短,眼睛在一点点地闭合。玄奘几乎快不行了,只能爬在原地,用最后一丝力量向组织发出信号:
“玄奘此行不贪财利,不计名誉,只为求无上正法。菩萨你以慈悲为怀,救苦为务,可现在这就是苦,就是难,你看不见吗?听不到吗?你难道不知道吗?”原话:玄奘此行不求财利,无冀名誉,但为无上正法来耳。仰惟菩萨慈念群生,以救苦为务。此为苦矣,宁不知耶?
这是“天问”,也是“绝问”,甚至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向组织发问。这是玄奘的第一次信仰危机,祈求中充满着质问。这也是玄奘第一次也是一生唯一一次以质问的方式寻求心中的疑惑,怀疑是因为相信,只是这种发问是痛苦的,痛苦在哪呢?第一,法谁求?事业谁来完成?我可以牺牲,但是革命需要继续,谁来做?没有接班人。第二,有法吗?玄奘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轻生求法本身就是一次对佛性的考验,而这个时候自己都要死了,菩萨你却看不见,菩萨你存在吗?隐约之中就有对菩萨是否存在的怀疑和对菩萨法力的质疑。这是痛苦的,精神层面的打击是玄奘最害怕的,佛性不存在,才是玄奘最担心的。
对于一个有理想的人来说,理想的破灭比生命的消失更痛苦。玄奘便这样一直痛苦地念叨着,诉说着,终于不说话了,没有力气说了,甚至连呼吸的力气,把眼睛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第五天晚上,突然一阵凉风吹来,抚身而过,昏迷之中的玄奘就像寒冰抚浴身体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和凉风触动了身体,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旁边奄奄一息的赤瘦老马也能站起来了。可是马上,玄奘又因为极度疲劳睡着了。
睡着的玄奘梦见一个身长数丈的大神,手执长戟,一边挥舞,一边催促玄奘为什么还不赶紧起来赶路,而在睡觉。“何不强行,而更卧也!”玄奘惊醒,玄奘认为这是菩萨对他的批评和鼓励,玄奘强烈的西行念头战胜了他疲惫的身体。
强行向前走了几里路,这时,突然那匹连口大气都懒得出的老马撒欢似的撒腿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了,一口气跑出数里地,头也不回,拉也拉不住。
怎么回事吗?发现水源了。
人类对工具的过分依赖也使得感官功能下降。老马数里地外就能嗅到了水的气息,草的味道,所以撒腿就跑,拉着玄奘就到了一片水草地。
“忽见青草数亩”,有草就肯定有水,走过青草丛,果然一池水,甘甜,水静而清,就像镜子一样透彻,玄奘喜出望外,“下而就饮”。
对于玄奘来讲,这片水草的作用有两个,一是拯救生命;二是挽救信仰。玄奘认为这片水草并非野马泉,“计此应非旧水草”,而是菩萨慈悲为怀,自己“志诚通神”,感召来的。所以玄奘认为这是菩萨用实际行动来回答了他之前的疑问,不用怀疑。马上向西而拜,感谢菩萨。
菩萨要感谢,人和马要休息,玄奘在草池边停留一天,一方面盛水取草,另一方面,念经作法,感谢菩萨,然后进发。再经两天,玄奘终于走出流沙河,来到伊吾今新疆哈密一带,古称伊州。。
这一年是公元628年,唐太宗贞观二年,玄奘二十九岁。
可是当玄奘来到伊吾,打算到一家寺院入住,门还没进,就从寺院里面跑出一个人,“衣不及带,跣足出迎”,敞着衣服,光着脚,破门而出,一把推开门,抱住玄奘就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哀号哽咽”话都说不完整,“不能己已”。后面马上又跑出两人,也是泪流满面,相拥而哭。这一哭,玄奘也忍不住哭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玄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