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怀疑地望着这个岁数比自己还小的女人想,这女人怎么还爱占这么下三滥的便宜,而且还崇尚暴力,不过“情人”就是喜欢这样的,喜欢极了。为了让自己更温文尔雅一点,体现出自己艺术家的气质来——刚刚举止上显然已经失当了——那他决定用谈吐来弥补。文人说话要用文,说出来的话不能太口语,比如去小便大便不能太坦率说,说上厕所都不可以,“上厕所”本是中性词,但是用的人多了,便有了色彩,有不雅色彩的措辞是不能用的,所以很多人会文一点说“如厕”,如果再自然一点口语一点,还可以说“如厕则个”。为了表现自己的素养,“情人”显然不能等着女方要求了才洗澡,与讲究的人相处,只有用她的讲究来配合她的讲究才能博得她的好感,于是“情人”满脑子都在想还有没有比“洗澡”这个已被大众叫俗的词更雅一点的说法,这个时候“妈妈”由对“情人”的鄙视转为怒视,“情人”心下一慌脱口而出:我净身先!
于是“情人”被哄了出来!
“情人”转了一整个下半夜,把这个艺术小城的********场所一网打尽,仍然没有找到可以洗澡的地方,破晓之时,只好脱掉衣服,就着汗水和露水将身子抹了一遍又一遍。
演出终于要开始了,“情人”鼻涕一把一把,十分紧张,有些恍惚——毕竟昨晚光着上半身就已经感冒地有些头昏目眩了,现在要****,七窍恐怕都要出血。
王老五的团队已经用人墙拉起了一个不大的圈子,拉起了画布《情人》,并暂时用黑色的油布遮掩,黑色的油布上赫然几个硕大白字:柿子、鸡蛋以及易燃易爆物品禁止携带入内!
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拿着照相机的记者风尘仆仆地赶到。记者们全都一副咬牙切齿愤恨的表情,心下大骂这港台歌星以为这城市小就可以随便摆******谱,不按路数出牌,尽给添这工作时间之外的任务。
有一对衣着老土手提一袋西红柿数个鸡蛋准备回家做蛋炒饭的恋人突然闯了进来,王老五眼尖,当即拦出人墙的入口。
女人说: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王老五指一指黑色油布说:你们携带了管制物品。
女人又说:那我们先放你这儿总行了吧?
王老五说:我们没有安排保管。
男人说:要不咱回去吧。
女人说:来的这明星是谁?
王老五说:不能说的秘密。
女人说:我最喜欢周董了……伊——耶!不会真是他吧?
王老五说:不会。
女人说:那是男的女的呢?
王老五说:男的……我说太多了!
男人说:****你就说了俩字!咱走!
女人说:要走那你走,我得留下。我二十岁之前从没出过镇子,跟了你眼看就要奔三了还没出过这个城市,我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走出这个城市,去港台一次,或者那些明星能走出港台,来这个城市一次,今天,在我二十八岁生日这一天,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耶!
女人激动地握住王老五的手大叫:感谢你!感激你!感激不尽你!你们真伟大,比毛主席还伟大哟!顺便问一句,那男星是偶像派还是实力派呢?
王老五想一想,觉得“情人”人长的丑不算好看又不唱歌,只是上去摆姿势,顶多时间长了会累一点,武断说:是体力派!
女人说:那就是会跳舞喽?哇……我好喜欢哦……
男人忍无可忍说:再他妈发嗲我把你发我新疆那哥们儿!快跟我回家!
女人说:我不!我要看明星!要不你留下来,要不你永远离开我!
男人慌张说:你……那这柿子鸡蛋怎么办?
女人干脆说:扔了!
男人不忍道:好几块钱呢!
女人恨恨道:你什么时候不在乎这几块钱了你就是长大出息了!不扔那还吃了吗?
男人认真说:我一个人吃不了怎么办?
女人没有说话的欲望了,向男人翻几个白眼,拿起一个柿子看了又看,勾出一点进食的欲望了,才张开樱桃小口啄一下。
男人一手拿起一个鸡蛋,在牙上一磕,手指一分,两个鸡蛋同时滑入口中。女人白眼翻的要死过去。
男人女人终于吃完,可是饱腹以致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王老五向他们敬一个礼,转身离开,因为司仪到了。
司仪从被聘任到现在,完全还不知道这里是怎么一回事。王老五只是告诉他,这是一台湾的男歌星,其他都是公司的机密,行有行规,在台湾就是这样,这事关两岸友好关系的建设发展和祖国未来的和平统一,虽然提供的资料有限难度很大但还是希望务必接下。
司仪从主持农村葬礼出身到现在各城乡特大娱乐活动一线主持,都没有出过脚下这片生他养他快活他的土地,这次忽然接了一大陆之外的,弄不好——弄的好要扬名立万,还可以为祖国做贡献,不消二话当即应下。
司仪见到王老五就说:老王你什么时候把业务都发展出祖国的怀抱了?说实话我第一次为一个大陆对岸的明星操刀主持,而且到现在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贵圈儿嘴真严,你们是真正的商人,不像发展文艺的,不过这对我倒是一个挑战……
王老五见他状态基本靠谱,什么都不知道又爱瞎说,满意点点头,只是对后两句话有些别扭,说:我们是搞艺术的,是可以为艺术献出贞操献出生命的!哟,时间到,你看我手势!
王老五转身三步并两步奔到眼镜超厚华发超生的乐队指挥的视力范围内,摇手示意,大喊:音乐!起!
唢呐声响起。
王老五又向司仪摇摇手,司仪大步往舞台上冲,不料经过正在激情四射的乐队的时候乐队指挥突然来了一个特高潮的大动作,正好一拳挥到司仪的脸上。司仪眼镜掉在地上,赶紧凑地上找,乐队指挥想,这哥们不只靠这张嘴吃饭,还要靠他那张脸呢,别是手重毁容了那就不好意思了,于是也凑地上,扒起司仪的脸,眯着一对近视眼透过厚厚得玻璃镜片研究半天,才发现哥们原来是眼镜不见了。
这时下面突然有人大喊:他们打起来了!
又有人喊:俩人正满地找牙呢!
王老五心下顿时一慌,只见司仪找到眼镜,大大方方走上台,道:大家不要紧张,小误会,是老朽太激动了!我主持过几百场婚礼,一百多期娱乐节目,无疑,这一次是我最激动的一次!因为这次的嘉宾——哦不,是我们今夜,这个六朝金粉地之夜,唯一的主角,是一个台湾歌手!这,是我们两岸共同进步的结果!
台下掌声雷动!王老五暗自想:主持过上千葬礼的人就是有水平,老家伙处变不乱,还借以煽情,以最快的时间主导起大家的情绪,生生制造一个太平盛世,当真了不起!
司仪接着说:那,我们的主角是谁呢?我也不知道。他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神秘乃是地位尊贵人物才有的特权。这位尊贵的朋友注定要将这个旖旎的夜晚成为不朽!啊,他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尊贵,以至于我都不敢仰望这个美丽的星空,因为,我不确定今晚的星星会不会因为这个朋友的到来而暗淡无光!请台下的朋友们帮我看一看好不好?
台下立刻有人呼应:现在多云,连月亮都看不到,一会就下雨了!
司仪装作没听见,继续道:我诗人的眼睛已无法睁开,因为我确定,我诗将死,为这位尊贵的朋友,祭奠这个不朽的夜。所有的诗歌,将为这个夜的到来而黯然失色。生命固然弥足珍贵,但为这个夜,何复可求?海子前辈会地下有知吗?莎士比亚的笔还能写凄美的篇章吗?这一刻注定要成为永远,我们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我们将为之付出代价,我们将再也体味不到更加幸福!月色也凄美。
我们这位尊贵朋友,他不仅是一个歌手,他更是一个象征!我们几代人翘首期盼引颈向往的传说,将以此为始!因为,他来自对岸,来自我们美丽的宝岛台湾!他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他证明着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他就是两岸和平的象征。他!就是里程碑!
大家当中或许就有亲人在宝岛。数十年前,十朝都会,是是非非;数十年来,夜黑风高,孤枕难眠。(底下哄笑声,司仪仍然装作没听见)数十年来,门前垂柳,睹物思人。数十年来,我见不到你,你听不到我,但我可以感受的到你,你在梦里跟我说话,你在梦里告诉我,“我见不到你,你听不到我,但我可以感受的到你”。数十年来,儿子大了,大到你已经打不过他了,甚至你连他的儿子都打不过了。孙子很乖,你有在想我们吗?我每早每晚,面南而视,在我老去的那一天,你会在我身边吗?数十年来,我在此岸,你在彼岸,中间隔着的,是我们数十年来的思念!
台下掌声一片,司仪借机停顿一下,专心培育泪水。
司仪接着深情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唯有我们的爱是永恒的。你的头发也花白了吗?我想很快睡去,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我要告诉你,这个年轻人,这个使今夜伟大的年轻人,他告诉我,或许有生之年,我终于可以不再用睡去的方式见到你了。
我坚信,这个开辟了一个时代的年轻人,他将成为万众瞩目的奇迹!他就是我们的希望,他,就是和谐!
今晚没有星星,因为,他就是我们的星!
司仪偷偷想一想自己短短几分钟内就要一炮而红,明天自己就是小城新闻的头条,作为一个伶人终于可以在艺术家们面前挺直腰杆子,一激动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但就是不擦,任这混合了兴奋的幸福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司仪泪飞,仿佛胸中藏了千古奇冤,泪水在脸颊汹涌奔腾。台下一片安静,大家仿佛并不关心这个老头的泪眼婆娑,只是不明白怎么大忽悠突然动真情了。想想祖国的分裂竟令这已过知命之年的老头子对命运重新审视,老泪纵横,这是对他这样一个老人家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这真是天大的罪过。于是台下开始骚动。
司仪的幸福似个长,王老五看看表已过了时间,一边抱怨着自己光顾着欣赏这老忽悠了,竟忘了时间,一边想方设法唤醒浸淫于泪水之中的司仪,打手势告诉他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