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课是自习课，铃声响过萧剑便登上讲台，领导做派讲一句：大家安静！我要用五分钟讲几句话。
台下一片安静，唯后面个别三两个人还在低头兴奋地讲笑话，全不把台上台下放在眼里。班长不再讲话，专注看着那三两个人，台下的注意力被萧剑的目光转移向最后方，大家一起听那几个人讲笑话，没有一个人笑，甚为严肃。一分钟后，那两个人沉浸在幽默的条件反射里的人发现了自己的尴尬，不再发笑，表情转与大家一致，终于闭嘴。
萧剑也终于开口，说：我还有四分钟。你们俩用这一分钟让我知道，你们几个人在上课的时候原来也可以安静下来。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会自觉安静那么一会，我总是在你们一张嘴的时候就立刻起身制止，这说明是我的问题，我确实有太苛刻。前两天因为纪律的事我还跟几个同学差点动手，我身为一个班长，崇尚暴力，这是我的错。这些天我也在想一些问题，就是关于和你们的相处，就是你们平时影响到大家的学习大家的状态，我也跟你们一起影响大家，坦率地讲，我不矫情，我告诉你们，是你的错，我没有错。你们上课任性谈笑，我去管你，甚至与你争执，再坦率讲，我就单单是为了大家恨你们的时候不恨我。我相信…我希望有脑子的人都想一想，我跟你们闹成这样，好好的同学处成这样，我图什么？图一个不自在吗？我就图过把嫉恶如仇的瘾？那有意思么？人都是很自私的，但凡有什么事，潜意识里都是怪他心理，我告诉你，很多同学考不上大学或者就差那么几分的时候，他不会怪自己不够努力不够用功，他会怪自己当初没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他们会抱怨甚至痛恨当初总是在班里破坏秩序破坏气氛的那么几个人。我还得说一句，我本来成绩还是可以的，但如果考不到理想的成绩，我也会痛恨你们。但是对于别人来说，他们就不只会恨你们，大概还会恨上当初那个对班里纪律不闻不问毫不作为总是老好人的挂名班长。凭什么恨我？就凭我在班长这个位置上，就是这些人把我架在了班长这个位置上下不来！我还得说，我图什么呀？我经常这样反思。我没有工资，我大概就图一虚名吧？我很早就跟几个同学聊过了，我说我想退下来，然后有人告诉我，有一些人不希望我退。我想一想，当初班主任找我做班长的时候，我因为担心做不好，就说我试一试，班主任就跟我讲，你不要试，咱们班里班长接连换了好几个，再丢不起那个人，你要做到底。我在考虑退下来的时候，我并不会为你们着想，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都是讨厌我的，我不值得去为你们这部分人想，但是我会觉得对不起班主任——当然说这话可能你们会认为矫情虚伪，但这确实是我的想法，很单纯——然后我还觉得会被他瞧不起，而且班主任对我很好，我就不能再让他丢一次脸。
我知道你们很讨厌班主任，我觉得这很正常，往大了说现在我们这个年龄的学生，没几个是喜欢班主任的，但是我希望你们尊重他，就单凭他是你的老师，他没害过你，你就应该尊重他！喜好还只是个人的事情，但尊师重道却是公德，你们不喜欢我们面对的教育方式，但那说到底是体制的事，你们不能总是拿这些老师们做炮灰。况且，说到底有几个人才是打心底地抗议这体制呢？讲这些我并没有中庸或者迂腐，这是良心。我讲良心，有些同学就发笑了，那好，换你来讲良心，你会嘲笑你自己吗？我！我就不会！我知道你们一部分人，你们很讨厌我，没关系，我也很讨厌你们！你们上课自顾自开聊，天南地北不着南北，自习课大家学习着数理化，你们练习着讲笑话，还阴声怪气，我去你们那里劝你们，对吧，我以前就是亲自去你们那里劝你们，小小声音劝你们，一个是我给你们面子，一个是不影响别人，你们怎么做？我转身刚迈出一步，你们在我身后就开骂，我甚至知道——有人告诉我你们居然有人在我身后使用猥亵动作！我忍着，我听到了我忍着，我没说过什么吧？没说过什么。
有些人就是没素质，我不计较，我就干脆帮你遮掩了你的没素质，但是一个班长如果没有素质，就会被很多人嘲笑，整个班都会被别人瞧不起，所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叶茜呢？叶茜现在走了，当然这和你们没关系，但是她在的时候你们不是对我一样对她的么？她只是一个姑娘！你们居然对一个姑娘也可以骂的出口！这我很不理解。她哭过多少回你们不知道吧，你们不知道你们可以问一问她的朋友们！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她每次当众哭我都会非常瞧不起你们那几个人！所以后来，我就在座位上，你们再闹我也不去你们那边了。我可以忍受一个比我水平高德行好的人的嘲笑，但是我不能忍受一群没什么修养的人对我指点半个字！所以我就在座位上，你们扰乱纪律，我就直接冲你们喊，这样一来大家就肯定很难安静的学习了，但是这样大家就会注意到你！卑鄙吗？我这样做卑鄙吗？我怎么不觉得。我给过你们面子，你们自己不要。周星驰在他的电影里不是还有讲过吗？面子不是给的，是自己争的。你们谁有本事给自己争面子？就靠上课相互吹擂吗？除此之外没有吧？好吧我给！我给你们。
不要，好吧我的面子不值钱，但是我告诉你，你给我的面子我就却认为很值钱。这种情结不是煽情，有时候我都有认为自己这样有些——说难听一点，这样很贱！我一直在努力维持一种关系是为什么？对，说幼稚一点，你们在社会上有人，可以找人收拾我，但不是我嘲笑你们，我就用我初中混的人脉底子就可以放平你们叫来的所有人！我是不是吹你们那些人当中有人知道，但是你们很幸运，我一直忍着就是因为我们在一个班里，我们要是打起来别的班都会瞧不起我们，首先会瞧不起我。但是我告诉你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人在忍耐上都有极限，我希望你们尊重我的极限。当初有同学希望我不要退下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你们这些人不能对我怎么样第二个就是我无能但是我有为。我管不了管不听你们但是我在管，可能方法不对但是我有在尽责！你们可以怀疑我的能力，而且你们还可以做一个联名，向班主任要求换班长，人数只要超过一半我在班主任面前我就有理由辞掉这个班长。
你们做联名，我把话讲在这里，我是认真的，我保证不看联名册，你们做好之后交给班主任，然后你们或者班主任告诉我人数够了，这就行了，不用再给我看我也不会看，我立刻就请辞。我说过我只是迈不过班主任情面的槛，但是这样一来，这个槛就过了。而且，你们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还想再干下去吗？你们知道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我自习课做练习题从不敢做大题，因为我现在对自习课说话的声音非常的敏感，我的专注会不断被你们打断，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拣小题目做，这个，我的几个朋友也都是知道的。当然，我讲这个，并不是要你们对我对我表同情，因为我对你们也不会同情。
你们就把我当作仇人好了，我不希望你们有不同的想法。但我今天讲的这些我相信你们都已听的明白，我今天上来讲这些，有些你们或许会认为我虚伪，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打算感动谁，我自己知道自己这次没有讲假话就成了，而且我只要讲出一句假话就会破坏我这次站在讲台上这整个的意义。坦诚地说，我今天讲的这些话都是我的良心——不好意思，我又提到这个容易让人联想到虚伪的字眼——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和你们交换同情，我们交换良心就够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是我希望看到的。和谐社会。我不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仅此而已。这就是我这次说这些话的目的。
好了，这节课本来说好的只用五分钟，我讲多了，还剩五分钟，就这样吧。
掌声雷动。萧剑走下讲台，踏进掌声里，表情淡定，没有一点迎合大家热情的意思，严肃地没一点意思。班长这个人的确很多人在讨厌他，有时我也非常讨厌他，但是听他这么说-——虽然很难听，话里机锋影射到了我们大部分的人，尽管这么多人能对号入座或许并不是他本意——我才发现我们怎么会这么令人讨厌。他的话让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很坏，而且又都坏的理直气壮。班长一样的活着，大概很痛苦。我们听君一席话，胜写十份检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