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空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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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与琼会酒

郝华就要过生日的时候,李琼打来电话说,晚上出来一起喝酒吧。

我那时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书消得人憔悴,而且正当我妈一岁数归宁的日子,老爸也夫随,良时天赐,说:我看行。

我们约在晓生常常与寂寞幽会的那个街角地摊,那里可以提供到二十四小时里真正的“最后的晚餐”。李琼说,这里真是一个喝闷酒的好地方。我说对,我每次心情很好的时候就被人约到这里,然后就非常闷了。

李说,为什么呀?

我说,约我的人经常很郁闷。

李沉默一下,满上两杯酒说,我的成绩我打听到了,前三没我,八强也开外了……来,先干一杯。

我们干了一杯。以前我是被约在这个地方,然后被郁闷一顿,这次我积极主动,坏运气还是不能幸免。

我说,那,节哀顺便……

李琼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目光呆滞。我又说一句,节哀顺便!他突然端起酒杯,要干第二杯,我一紧张,问,还有什么可以顺便节哀的吗?

李说,我俩掰了。

李琼说完自个儿闷了第二杯,表情大为严肃。本来我新近知道自己考了第二名,心情大爽,就想出来喝喝酒再爽再励,没想到会严肃,没想到这个煞风景的会祸不单行,我的心情爽不双至。郝华经常让我紧张,让我天长地久的练就了一套哄人开心的本事,非常紧张的时候还可以信口开河妙语连珠,脸皮可以厚到无耻。可是我看一眼李琼的长长头发,和他长发之下若隐若现的星罗棋布,心里平静的如死水再死水,这一刻脸皮薄的刀削面再削面,突然一个字也吐不出,只好端起杯子,自个儿也闷一个向他致敬。

李琼以为我是敬他,忙回敬我一个,我阻止不及,向他抱以吃惊并附送一个无奈的表情。李也突然明白,大叫,晕。

我们一笑抿压抑,不再压抑。李大概三杯倒,说晕就晕,摇头晃脑话多起来,对郁闷单恋,扯开话头大侃成绩和女人。

当代教育系统真是倒霉,被李琼骂的比国足还一无是处。李琼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就再没浪费过一分钱的学费,寝食俱废,学习用功到内分泌失调,青春跃然脸上,并且一度青春丛生。要问我用功有多深,脸上星星代表我的心。

至于那个隔壁班的姑娘就更倒霉。本来我一直认为那个姑娘并不如何好看,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两个人突然翻脸,那个可怜的姑娘便忽然西施变东施,被李琼一张球评的嘴损的面目全非。我一直在找机会说一些恰当的安慰话,可是此刻正被他不堪的词汇惊的目瞪口呆,忘掉一切安慰话,只记得一句“节哀顺便”,不停的说着。这让我打心底佩服爱情的神奇力量。

李琼的话越来越多,一发而不可收,激动地仿佛百年不遇的洪荒。这个男人至少三分醉了。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说“三分醉的男人,会打开‘话匣子‘,七分醉的男人,会打开‘皮匣子‘”。我自恃酒量无敌,于是仗量欺人。李琼不断絮叨,越是絮叨越是伤心。好象他这样伤心下去伤心到太平洋自个儿伤心的腻了大概就好了一样。现在看来美酒解愁,大概就是一种否极泰来的解法。我便不断劝酒,将进酒,杯莫停,非到七分醉不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予尔独销结帐愁。

李琼喝到最后说不行的时候,仍然没有结帐回家的意思。我觉得就差那么一杯的火候,就要得逞的时候,这哥们突然“扑通”一头扎进面前的一盘菜里。没想到他会说一声不行毫不犹豫就往下栽。我看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十几个啤酒瓶子,觉得真是倒霉。早知道他七分醉的境界会是这个样子我就该在那最后一杯的时候钻桌子。想想这次要自费,还要顺便为他费,痛快他去销愁我来,于是自个儿吹了剩下的半瓶酒。胸怀郁闷之下,居然有些反胃。我赶紧跑到树边,恶心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李琼一张布满青春的脸还泡在那盘菜里,呼吸不畅,因为鼾声明显坎坷跌宕,像惊鸟之鸣,真是菜鸟。我赶紧结帐。

正要喊他醒来的时候,李琼突然觉醒,刷地回光返照一般站起来,失手碰掉一个酒瓶。我吓一跳,以为这哥们是醉过了要耍酒疯,吓的冷汗淋漓。老板娘也吓一跳,怕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半夜里会惊世骇俗一下,吓的香汗淋漓。李琼霍地站立起来,本来油性就很重的一张脸,此刻又被油了一层面膜,在这个春雨贵如油的时节,他正油面朝天,脸上香油淋漓。

李琼脸上的香油不段往下滴,不时还有菜叶滚落,我望着他兀自挣扎,越看越反胃,强自忍住。李仍然在闭目朝天,双拳紧握,一脸的油和菜擦也不擦,任凭自己菜下去,专注地调节呼吸。我猜他要吐了。并且被他的专注感染,我胃里新近的酒菜被胃酸化学反应着,向我的嘴巴反映着,全部集结入喉头,蓄势待喷。我的拳头慢慢握紧,这时李琼的两颊一鼓,随即又瘪下去,慢慢两个痛苦的吞咽动作,我立刻崩溃,扶着李琼吐他一身。李看了看身上的我的恶心,按捺不住,回喷过来。这个挨千刀的不知是爱面子,还是怕吐我身上,吐就吐了还要收口型,我一直都不明白他是怎样做到的,结果他喷我一身。我的受灾面积比他大了一倍,感觉被人复了仇。

我们俩相互道歉,完了我指着他头顶上的一片小菜叶说,菜。

李口苦笑一声说,菜就菜吧。

我发现他误以为我嘲笑他,我是真没心情嘲笑他,继续提醒他:不是……菜,真是菜!不,是真的菜!

李琼急了,大叫:我就是菜!行了吧!别说了再说我生气了。

李琼看看表,打一个喷嚏,然后开始翻口袋。我刚要说钱我付过了,然后见他掏出一包中南海。

这个点儿了,这么快,来一根提神!李琼抽出一颗烟,递过来说,光喝酒不抽烟这样不能算成熟。

我看看他脸上的青春,摸一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春天来的慢,青春来的更慢,说,放心,一看就知道你早熟!

我不抽烟。我说。李琼真的就把烟收了回去,叨到自己的嘴上。

我说你看你都快感冒了抽烟有害健康。现在抽烟明早你得抽鼻子……

李琼不听劝告,置健康于度外,埋头点烟,就要打火。

我三分醉了,话多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他抽烟,劝不听我就开始了诅咒:烟抽多了还要生其他病的……

已经迟了。李琼已然不顾一切扳动火机。

“扑呲”。李琼头发太长,火机火苗太大,一阵轻风吹过,一股毛发被焚的焦臭扑面而来。

我扼腕并无奈地把目光投向他面积可观的那片焦枯头发:你看,发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