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晴
北京-仁川-芝加哥
启程
终于盼来这一天,出行美国,与钊见面。距他上次到德国实习,顺便回国再赴美,又是一年。
虽然我们时时网上联系,视频见面,毕竟还是远隔重洋。钊的IIT(伊州理工)研究生学业已如期完成,行将回国,我也借此再到美国转转。
十年前,曾随省经贸团访美,一行十余人,十余天,经洛杉矶、奥克兰、新奥尔良、迈阿密、纽约、旧金山,飞去飞来一大圈,会面洽谈、参观企业、签订合作意向等等,安排紧凑。抽空转了些景点,如纽约自由女神像,乘船远眺一番,上岸看排队人多,未登顶。
一路匆匆,无多少自由活动时间,蛮官方,对美国有个浮光掠影的印象。最直观的,白天蓝天白云,清水洗过般纯净;夜晚灯火通明,飞机上俯瞰都市璀璨。
十年后,可以有选择地游览观察,再看美国,会有什么新的感受?不能不有所期待。背着双肩包,头天乘汉口晚8点多的火车,睡一宿,早上7点,到北京西站,天已大亮,气爽宜人。
预订的韩亚航空航班是11点55分,出南广场,找到首都机场大巴,第一乘客。
陆续有人上车,前排一对中年夫妻与一妇女热情招呼,听来是签证时相识,都到芝加哥看读书的儿子,言谈中流露着兴奋。中年夫妻转道日本东京,那妇女直飞。我在韩国仁川中转,不同道啊。
基本不识英文,聋哑盲者一个,转机能否顺利,走着瞧吧。
到首都机场9点钟左右。换登机牌,两趟班机一次搞定,很好,省得我在仁川麻烦,言语不通。选的座位靠走道,十几小时的航程,起来走走方便。
拿上登机牌直奔出关口。2008和2009年,两次送钊赴美,都只能到此止步。2008年8月8日,正是北京奥运会开幕的日子,全城防范极严,一路安检不断,唯恐耽误行程,也是这样一下火车直接换大巴赶往机场,好在顺利,直至他办完行李托运。
到了出关时刻,钊与我相拥,相互拍拍脊背。他说你要保重。想到哲冠走后,儿子这些年的不易,终遂心愿出国留学,将首次远离家乡亲人,独自面对一切,一时百感交集,竟无语凝咽。
目送着他通过关口,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直到人流遮挡,看不见他的身影。
那次,定居美国加州的萍姐恰好回国,带小女到首都机场接儿子,顺道陪我送钊,见我感伤,说,钊已成人,能够应对问题。放心,她会尽力关照钊的。让我心中有些许宽慰。
这次临到我出关,心情大不同。找到登机口,又是第一乘客。急不可待呀。
邻座女生
终于到了登机时间,登机口排成长队,看模样听口音,韩国人居多,他们是回国,满脸喜悦。
机舱内坐定后,邻座来了一位年轻女生。帮她将手拖箱举上行李架。她说谢谢叔叔,叔叔是中国人吧?我一喜,哟,说汉语,你也是中国人!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她笑说,我在候机厅看到您在看《南方周末》。
交谈中,得知她是济南人,姓Yang,去年高考不理想,这次是到洛杉矶读大学,也是转道仁川。我说爸妈来送你啦?她说是,过关口时,眼泪都流出来,不敢回头再看,怕自己和爸妈更难受。
我说,两年前,我送儿子出国,心情一样。你刚二十就只身前往美国学习生活,不错,过了这段就好了。千万注意自己身体。你爸妈担心啊。北京到仁川3小时行程,一路有人可说话,很好。仁川下飞机,她与我同行,机场内又一起重新安检。一路指示牌有英文有中文。她一小时后转飞洛杉矶,我三小时后转飞芝加哥。想到钊当初出国,也是希望有人帮助,至少心理上不孤独。我送她到航班登机口,与她道别。她伸出手来说,叔叔,握个手吧?我赶紧握住她的手,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回头找到往芝加哥的登机口,与她相隔不远。坐段时间,广播里播报航班讯息,韩语、英语和汉语。这里离中国近,来往的中国人多。听到播报去洛杉矶的航班,又走到那边去看了看,不见她的身影,想必已登机。
过去说,同船过渡,三百年所修的缘分。她的父母能让她只身前往美国,该还要操多少心啊。心里祝她一路顺风。
聋哑盲人准备的法宝
周围更多的是白人、黑人。从着装和长相看,好像还有印度人。另有一些亚裔面孔,不能确认是不是华人。
登机时,队前不远,有六七十岁一先生拿中国护照。还是找得出中国人的。到座位后,发现那老先生坐在后排。落座前与他搭讪,他到芝加哥看望女儿一家,已7次赴美。得知我第一次单独前往,可能有事讨教时,他和善地笑说没问题。
邻座来一青年,一问,呵,又是中国人,到芝加哥周边某城读大学。Li,沈阳人,25岁,与钊同龄。Li的大爷一家定居芝加哥,届时会来接机。第二天开车送其到校,办理租房及入学手续。
我将钊的经历、经验尽可能相告。他有亲戚在此,会及时地给予帮助,比钊初来美国,落地举目无亲两眼一抹黑,一时连个电话都没有,不知要强多少。
飞行途中,初入美国的外籍人需填表一张,出入关用,全英文的。我在Li的帮助下,用英文一笔一划填好。看Li的英文不很熟稔,怕出错,拿表给后排老先生看看,得到确认,夹在护照里收好。
10年前访美,入关洛杉矶时,一团人被滞留机场近一小时,省外办官员与海关交涉,他是组织者。一干人虽有不爽,但毕竟多是头头脑脑,问几句也就静候问题解决。事后那外办的解释,美国海关有疑,作了一番查询。并愤愤地说,不像话,官方访问居然遇此情形,回国后要向有关方面汇报,会有对应处置。听来,美方似有所刁难。
为应对通关,钊将一份给美国海关检查官的信(英文及汉译),传给我,让我打印出来带上。
仁川至芝加哥航程近13小时,到达应是2日当地下午5点多钟。坐这么长时间,难受,座位靠走道好。时不时起身,从飞机前部走到后部,波音777,有一段的。上上洗手间,到乘务室扩扩胸,动动腰,转转颈,再来几个下蹲。来此活动,不止我一人。
机舱内主灯关闭,乘客多盖上薄毯睡了。我得提前倒好时差,不能久睡,靠了一阵后,戴上耳机,打开前排椅背上的小荧屏,选择机上预存的电影。有美国新片《爱丽丝梦游仙境》,中文字幕,正好借游一番。电影看完,再找,都是英文或韩文。点音乐听听,看看航行信息,飞机已在万米上空,航速每小时九百多公里,仍觉时间过得太慢。
飞机东行,我们很快又迎来阳光。主灯大亮,似在叫人“起床”。
乘务员推来餐车。上一餐随便要了一份,主食一坨牛肉,没什么滋味,有筋,填进肚子。这次点了饭食,配菜有西兰花、鱼块、生菜,看着不错,吃到嘴里寡淡,勉强吃完。想到上餐配的小份冷面,淋上汤料,有点咸味,只是一叉子的。没尝到久闻大名的韩国泡菜。
飞机终于准时降临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我和Li拿上行李,随着老先生向入关处走去。
入关处一排上十个关口,高大的黑人工作人员招呼乘客排队等候。老先生在侧,Li在后。
跨过一米线,我提着文件袋走向关口。白人检查官拿护照验证,示意我看摄像头照相,右手指纹扫描。然后开始问我,我哪听得懂,递上钊写的那封信。信上钊告诉检查官,需要哪份文件,如IIT的毕业生家长邀请函,可点示上面英汉对照之处,我即相应提供。检查官认真看了一遍,笑了,签张纸片订在我护照上,啪啪地盖上几章,完事,走人。
我将文件整理装入双肩包内,抬头,Li与老先生已不知去向。前后左右搜视一番,都是洋文洋腔,不知所云,我愣了。不能待在这里,背上包,向前走吧。
转一个弯,呵,看见了Li,又看见了老先生,他们在等托运的行李。我高兴地上前招呼。看来他们还有一会儿,想到钊可能早就来机场等我,匆匆与他们告辞,按照老先生指示,大踏步地走向接机口,有点小兴奋。一群人围候在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我招手。
嘿嘿,钊。
居住之地
我笑着拍拍钊的肩,他接过双肩包,问一路是否顺利?过关遇到麻烦没有?我说简单得出乎想象。
距去年钊到德国建小教堂顺道回国,已有一年。看他,健健康康,没有什么变化,很高兴。
地铁时而进入地下,时而驰行地面,公路上只见汽车疾驶。钊说,这是芝加哥外围,自然看不到行人。地铁飞快,咣咣地,车厢不时左右摇晃。乘客都有座位。站台显得很简陋,立柱多,顶部跨度不大,灯不多,没有什么广告。
钊说,芝加哥地铁年数很久了,乘坐基本都是底层人,中产阶级的都买小车。我看车上黑人很多。他说,这是芝加哥的特点,黑人一般集中住在南部。有一个中转站,一列向北,一列向南。那里候车往往区分明显,一边基本白人,一边基本黑人。
钊住的位置在两者接合部,意大利裔和华裔较多。地铁驶过一处,他指指,那是中国城。街口一个中国牌坊,紧邻的屋顶,还有两座中式塔楼矗立。钊说,住下后,带你到这里转转。
下车,差不多晚间7点半,天还没黑,有风,微冷。钊说,我们就买点中国餐回去吃吧。来到他常去的那家中国小餐馆,这里靠近IIT,主要做学校生意。里面仨俩食客,都是华人学生面孔。我看看菜单,典型国内做法。我点了份豆角牛肉饭,带份汤。钊点的豆腐牛肉饭,带听饮料。做好看了看,分量不少。总价10美元,打包带走。他平时不想做饭,一般就在这里解决。
随钊转街来到住处,上数步台阶,他掏钥匙开门,与室内人叽哩呱啦。
一小伙立于沙发边,微笑地看着我。Ben,钊的房东。见过他的照片。
嗨,我们相互招呼,握手。知道他有一半中国血统,母亲是广东人,但其长相还是标准老外。身高一米八,臂粗腰圆,寸板头,络腮胡,好一个壮实的美国佬。
坐下环视,厅中间,大大小小的硬纸盒垒起半人高,将厅分隔成两部分,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客厅。里面一间,是Ben的卧室。
钊告诉我,Ben比他大两岁,有工作,业余时在网上倒腾,那些纸盒随时用于邮寄东西。这套房是Ben买的。
我与钊在客厅里用餐。门开,一洋妞闪身进来。钊介绍,Ben的女友Mary。我与她只能相视一笑,挥手招呼。Mary盘坐上沙发,电视里播放着棒球赛,他们三人说笑。我偶尔问问,钊便作翻译。
饭毕,钊收拾完茶几。我们与他们道晚安后下楼。楼梯上挂着红色中国结,钊送Ben的。
楼下楼上结构相同,只是当街的窗在一人多高处。一活动室,厨房处被隔成一间房,未租出。钊的卧室靠里。卫生间在隔壁。走道对面是洗衣间和管道间。楼梯下是储物间。一门通向外走廊。
钊的卧室九平方米左右,有两个大橱柜,挂衣,放杂物。电脑桌、单人床、床头柜、储物箱、杂物架等等,都是钊来美后,一样样添置的。
那个活动室,一长沙发。墙上一大电视,连接有健身毯。一套哑铃放在铁架上,5磅到50磅共10对。练腹肌和腿部肌肉的器械顺墙放着。还有小型架子鼓一个。钊介绍说,他与Ben及他的朋友,休息日,时不时在此活动闹腾。平时他与Ben,有空就锻炼锻炼,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然后,各居一层,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好好地将自己清洗了一遍,钊将换下的衣服在洗衣机里洗完,然后放入烘干机,一小时后,取出,衣服干爽的。美国没有将衣被晒在外面的习俗。
钊的单人床,太软,睡着会腰痛。我选择睡活动室硬长沙发。
想到钊2008年赴芝加哥,举目无亲。行前他在网上查找,联系一北京青年Li,先行在此读书的。谈妥汇款,订了他的房间,住客厅。人生地不熟,只能通过视频和照片,大致知晓居住环境。就这样飞来落了脚。来后,方知离学校过远,走路最少40分钟。这里公交车少,实在不便。加之芝加哥号称风城,不敢想象,寒冷冬季来临,在冰天雪地里候车或步行,那冷冽的滋味。
后来,几经周折,通过美国同学介绍,迁居到Ben这里。
不错,一步步走来,有考虑,有安排,独立生活还行。这是最令我放心的。
这夜,我睡得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