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的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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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们当我姐夫是来我们家劳动改造呢?姐夫我来帮你干。”一次安民买煤回来,正巧碰上妹妹雅玲回家,见姐夫满脸煤灰,参加了“志愿者”的行列。身边是善解人意的丈夫,膝下是支撑生命的女儿。望着身边这两个永远属于她的、永远属于爱的“宠物”,宋雅静知足了,陶醉了。不该失去的自己失去了,可不该得到的自己却得到了,这就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随”的宿命论吗?不,这是伟大的爱创造的奇迹!幸福的日子总是那么快地从身边溜走。

“雅静,我该走了。”回来刚刚一周,安民接到部队发来的催归电报。

“这么快就走了?”宋雅静淡淡地说。

“部队有事,来电报了。”“那就走吧,啥时候再回来?”“当你想我的时候。”相聚总有分手的时候,这就是军人的浪漫。作为初为军嫂的雅静对此已有了深深的体验。他们的心灵已经相通,理解已经使他们达到和谐自然,他们在轻轻的吻别中分手,没有太多的忧伤和缠绵。丈夫走了,宋雅静将心灵的感受写在自己的日记上:我宋雅諍是一个肢体不全的残疾人,是一个差点儿被生活抛弃的人,我能有今天,是因为我遇上了关安民。安民能够爱我,和我结婚,这不仅说明安民是一个好人,更说明部队是一个培养好人的学校。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拉紧生活的纤绳,挑起本当由两个人分担的生活重担,让他在部队安心工作,不为家事分心。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对于正常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于宋雅静来说,她却要付出极大的艰辛。那天,孩子突然发高烧,家里人一时都不在身边,望着孩子那张烧红的小睑,宋雅静心里直冒火。她拿起双拐却抱不起女儿,抱起女儿又拿不起双拐,她恨自己那不争气的双腿。无奈之中,她丢掉双拐抱起女儿,一步一步蹭出门。她家住3楼,36级台阶洒满了泪珠。好不容易蹭到楼下,裤子磨破了,皮肉在流血。顾不得这一切了,她在邻居好心人的帮助下,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女儿送进医院。

“雅静,也真够难为你了,你本身就需要照顾,身边又有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我还是申请转业吧,回到你身边来。”“你真的这样想?”宋雅静吃惊地问。

“是啊,现在孩子小,是我们生活中最困难的时期。”“家里需要你,部队就不需要你了吗?”“部队当然也需要,按规定我们连排职干部一般不能批转业,可你的情况特殊,领导会照顾的。”“我特殊?为了照顾我?因为我的拖累你申请要转业?关安民啊关安民,说真的,也许是我的身体已经残疾,所以我的性格就格外的刚强,我不需要别人的苘情和怜悯。作为女人,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在身边,可我就是不能让别人说关安民找了个不中用的老婆,是老婆拖了关安民的后腿,我要让我丈夫人前人后活得像个人,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人如果没有志向,只为自己活着,只为家人活着,和猪、狗差不多。以后你要再提转业,我就叫你关猪、关狗。”家庭就像一叶小舟,需要两个人合力划桨,如果一边不用力,小舟就会偏离生活方向。你在部队建功立业,我在家给你管好后方。你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你的军功章我和你一起分享。宋雅静给丈夫“约法三章”。―|上―卞乂、一年一度鹊桥会,不知今夕是何年。安民1“!家探亲了,他真的捧回来一枚军功章。宋雅静煮酒相贺,苦也罢,难也罢,一切只为这一天。安民说,他们中队参加了运城地区打击“狼帮”的战斗,参加了中条山森林大火的扑救,受到了省委领导的表彰.他本人和他带领的中队同时荣立三等功。

“雅静,我这边的桨划得还算是有力吧?”“马马虎虎。”作为女人,谁不为自己的丈夫取得的成绩而高兴呢?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事业有所建树呢?只要他没有虚度时光,自己吃点苦受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宋雅静这样想。

“安民,你工作取得了成绩,向你祝贺。孩子快一岁了,我还想重新工作,你同意吗?”“我完全支持你,孩子呢?”“我和妈商量好了,她提前退休,帮我们带孩子。”“这样合适吗?”关安民总觉得心里不安。军人的牺牲和奉献岂止包括自己的家庭,还有亲属这个外延。雅静上班了。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发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工作来之不易,她十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女儿,同样来之不易,无时无刻不挂在她的心头。白天,她忙忙碌碌地工作,不能分心。夜晚,那个难以打发的漫长时间,她满脑子是女儿那个割舍不幵的影子。她成夜成夜不能安睡,靠安定药催眠。那天,她恍恍惚惚起来上班,不小心跌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腰里的钢板摔断了,不得已要住院手术。

“雅静,是不是要通知你家里来人?”“不用了,他们都很忙,通知了也来不了,只能让他们着急。”宋雅静心里清楚,时下正值年终,部队正在考核验收和老兵退伍,安民是中队主官,他能离得开吗?自己的事是小事,影响了部队建设是大事。’对于一个身受重创的残疾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大手术。做这样的大手术按惯例要实施全身麻醉。宋雅静的情况不同,全麻会破坏她本来就十分衰弱的中枢神经。半身麻醉,无疑会给病人带来莫大的痛苦。

“苦我不怕,什么样的罪我都能受,只要手术能够成功。”这一次她自己在手术单上签了字。辛勤的耕耘换来丰硕的收获。1993年底,关安民在捧回第三枚军功章的同时捧回了一个提升职务的任命状。

“雅静,这几年让你受苦了。按部队规定,你可以随军了。随了军,我可以更好地照顾你。”“我不随军,我有我的工作,你有你的工作,我和孩子的困难我自己能克服,只要你工作能干好,这是我唯一的愿望。”“雅静,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妈妈这样劝她,好心人也这样劝她。她感谢好心的丈夫,好心的妈妈和那些关心她的朋友,可他们并不理解那个自强者的内心世界。她要用那双拐踏平生活的坎坷,走进屑于自己创造的光辉灿烂的明天。

“大轧肷”引子笔者:请问你的血型?罗军:金字塔。笔者:你的人生哲学?罗军:两根筷子。笔者:你的属相?罗军:凤凰。笔者:令人费解,你不是鼠相吗?罗军:是的,凤凰被烧光了羽毛落地为鼠辈。

―作者采访手记北京,1991年初夏,一份极普通而又极不寻常的请柬将我置于意外的惊喜之中。请柬上面是一行醒目的黑体字:“大墙人艺术展”将于6月6日至18日在北京工人文化宫展出,敬请光临。在请柬的背面,是关于这次艺术展的简介:罗军,赣裔湘人,1948年夏问世。儿时善琴善画,入校读书6年,从师竹雕6年,从军习武一十六载。春风得意中乐极生悲,1983年夏触犯刑律被判刑15年。幸得亲友、干警和社会相助,痛定思痛,幡然醒悟,刻意求新求美,着力创造物我。长沙监狱服刑6年间,坚持业余创作美术、工艺品、文学、歌曲,1986年首开先例在狱中举办个人画展,现将狱中作品百余件公之于世,使“大塘人艺术”在三维时空展示给观众。罗军的作品注重大墙这一特定的环境,于人生反思中借助艺术形式揭示切肤之感。他利用垃圾为原材料,化腐朽为神奇,把心灵重塑和艺术创造悉心结合,使“垃圾艺术”园地里现出一派生机。头发、树根、鱼骨、破竹席,这些毫无价值的生活垃圾如今堂而皇之地走进艺术宫殿。他愿把美和痛苦一并奉献,他确信这二者产生的美感和哀感会使所有人更加幸福和自由……好一个“大墙人艺术”!好一个罗军!我真诚地向他祝贺!祝贺他走出大墙成为一个自由公民,祝贺他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夙愿!祝贺他获得新生后再创辉煌!说起罗军,我们早在1987年就认识。那时,他是湖南长沙监狱一名正在服刑的犯人,而我却是一名身穿军装的记者。地位和身分之间的差异使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是在管教干部的监督下与我交谈的。采访他,缘于他的一项发明获得了国家专利。站在我面前身穿黑色囚服的罗军始终垂着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表现出局促和不安。这就是监狱发明家罗军吗?我试图从他的眼神里、言谈中找出那种与众不同的机敏和智慧,可令我失望的是,他那始终垂着的头使我无法看到他的眼睛,那机械、呆板的答问使我一点也找不到机敏的感觉。我理解他当时的处境,可他无法理解我刨根问底的心情。谈他的过去,常出现不语的冷战和尴尬。

“罗军,听说你发明的国际通用象棋获国家发明专利,能谈谈你的发明动机和设计思想吗?”我改换了一个话题。据我所知,自建国以来,犯人获国家专利的他还是第一人。

“中国象棋如同中国古老的烹调、武术一样闪烁着东方文化的魅力,引起海外游客的关注。遗憾的是,中国象棋的方块字阻碍了它走向世界的步伐,同样遗憾的是,当中国体坛健儿捧着金杯走出世界赛场时,中国象棋大师们依然固守着自己的城池,难道中国的象棋不能越过国界,让全世界的棋手们欢聚一起,在中国象棋世界杯大战中决一雌雄吗?让中国的车马炮走向世界,这是我搞这项发明的外在动因,内在的动因是我心中的希冀和呐喊。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都有卒,中国象棋的卒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国际象棋的卒不同,它走错了路在直达底线后可以退回来重新走。当时我想,我第一步路走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重新走好。国际通用象棋是我的专利,并不是我的专长。我是一个美术工作者,在狱中已经举办了个人艺术展览,我最大的愿望是走出大墙后再一次地向观众展示我的人生和艺术!”“相信你能够成功,等待着看到你的画展。”告别时我给他留下鼓励、安慰和劝勉。此刻,他如愿已偿地在北京举办了这次“大墙人艺术”展。偌大个展厅,挂满了他的作品。开展那天,司法部的一位领导同志莅临剪彩,并留下了蹭言。他自任讲解员,因为他最熟悉自己的作品,每一件作品都凝聚着他浓厚的感情。参观的人很多,我没去打扰他,悄悄地挤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听他的讲解。

“这幅画题名《慈母心》,是用我的头发做成的。画面上的这位老人是我的母亲,母亲盼子成龙,岂料孽子成虫,用什么抚慰这颗伤痛的心?头发是人体上生命力最强的元素,它是母亲给我的,我要还给母亲。”“这幅画取名《路》。童年的时候爸爸对我讲,世上只有走路最简单;年轻的时候爸爸对我讲,世上只有走路最艰难;不再年轻的我对孩子说:走路也简单,走路也艰难;只要不停地往前走,路上有你自己的明天!”“这件根雕起名《索》,这下面的题记是我对人生的思索:做人难,做好人很难,做了坏人变成好人更难,做坏人变好人被好人认为是好人难上加难!头发、树根、牙膏皮……这些最廉价的材料,这些被人们视为垃圾而弃之的东西,经过作者巧妙地粘连、组合、雕琢,成为一件件艺术品。昕他的讲解,看他的作品,我打心眼里钦佩作者的创作灵感,钦縝作者在作品中投入的情感。看完他的作品展,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谈他的过去,谈他的现在,更多的是谈对美的追求。那是何等的追求啊!

一度死去的血肉之躯不堪沉沦于渊薮,于是闯入烈焰寻求再造,有如一只火中的凤凰,在羽翼燃为灰烬后更生。上惘迷命生女儿:生命是什么?父亲:生命是真的骨骼、善的肉体、美的皮肤和爱的血液。女儿:艺术是什么?父亲:艺术是生命之花,人的力量、智慧和情感之花。女儿:我呢?我是什么?父亲:你是我的生命之花。―摘自罗军手稿他痴痴地望着画布上的裸女:那多情传神的双目,那浅浅淡淡的微笑,那丰满健壮的胴体,那完美诱人的曲线,直搅得他心旌摇动。蓦的,裸女从画布上款款走来,微笑着向他伸开双臂。他忘情地拥抱着、亲吻着,一阵激动,一阵兴奋,一阵恐慌。裸女猛然挣脱他的双臂,脚踏五彩样云飘然而去,他拼命地追赶着、呼唤着,裸女回眸顾盼,朝他抛下一枝橄榄,橄榄顿时化作一片七彩球,悠悠然在空中飘荡。他极力抓住一个彩球,随裸女在茫茫苍苍的宇宙飞升。啪!气球爆炸了。他紧闭双目,带着失望,带着惧怕,带着哀号向深沉的大海坠去……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罗军从噩梦中惊醒,他似乎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伸出颤抖的手抓起话筒。难道东窗事发?不会吧?近几天北京“拉阿”,进去了一个哥们,他会出卖朋友?如果他闭口不讲,那些事鬼才知道!就是知道了又有啥关系,又不犯法,大不了给个处分转业回家。转业,不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吗?部队太压抑人的个性,到地方工作多自由……不,也许是公事一桩。他自我安慰地猜度着、自我调节着紧张心态的平衡。

“喂,罗军吗?到报社来一趟,有稿件要商量。”听得出是社长的声音。罗军悬着的心落下来一半。临时撤换稿件,这是报社常有的事。

“什么稿件,让总编室主任定吧!”他还是不放心,想打探个究竟0“不,你们两个都要来,一定要来!”那肯定的语气隐隐地透着不测。

“罗军,你去哪?”妻子坐起身关切地问。

“去办公室有事。”“深更半夜的,有什么急事,明天再去就不行?”妻子是一名护士,在外地进修,难得回来一趟,她多想让丈夫陪着多说几句悄悄话。

“少兰,如果今晚能回来,我将把一切全部告诉你;如果今晚回不来了,你好自为之,把孩子带好,我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妻子瞪着惊疑的目光。

“罗军,你……”囬答她的是“乒”的关门声。罗军走了,妻子少兰心头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外出学习半年了,平时很少回家,如果在这半年内丈夫移情别恋,她不怪罗军,她不止一次地给丈夫说过,爱是伟大的、圣洁的,来不得半点虚伪,也容不得丝毫的亵渎,如果你有一天不爱我,我不怨你,不恨你,与其同床异梦,倒不如分道扬镳。凭着女人的直觉,他感到丈夫并没有移情别恋。可今天这是为什么?他心里肯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隐秘。报社办公室,多么熟悉的地方,他的事业在这里,他的希望在这里。领导,多么熟悉的面孔,曾给予他多少信任和期望。今天怎么了,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社长脸上常挂的笑容不见了,连那柔和的灯光似乎也板起冰冷的面孔。他呆呆地站立着。沉默,可怕的沉軚!“罗军,知道今晚为什么把你请来吗?”“不知道。”“罗军,你滑得太远了,组织决定对你拘留审查。从今天起,你不要回家了,到看守所交代你的问题。”对组织的决定,他虽感到突然,却并不感到意外,他毕竟是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那点事吗?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道德品质问题,既上不了纲,又上不了线,最多给个处分或安排转业,他这样为自己开脱,并不感到十分紧张。地方,同样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自由地伸展自己,可以潇洒地对待人生。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生,他笃信这个宿命论的哲学。一个星期后,一张逮捕证送到他的面前,他吃惊了。逮捕,意味着什么?判刑,劳改,在那没有阳光的监狱里度过余生。太可怕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糟糕的思想准备。咔嚓!一双冰冷地手铐铐住了他的双腕。完了,连同他心中那残存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