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在彭德怀身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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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烈士的鲜血决没有白流

不久,林彪、“四人帮”反党乱军的步伐又向前跨了一大步,明目张胆提出了“揪军内一小撮”的反动口号。他们把持的中央报刊又一次点了彭德怀的名,强加给他许多罪名,以此作为军内确实存在“一小撮”的证明。

林彪、江青等操纵的几个人很快成立了一个“批彭联络站”。戚本禹多次出面给喽们煽动打气:“还是小将们能干,把活海瑞抓来了。”“彭德怀这个庞然大物在小将们面前束手无策,狼狈不堪!”“他还很不老实哩,还是只有依靠广大群众去制服他!”

和王大宾并列为“领袖”的韩爱晶一马当先,连夜向部众们传达了戚本禹的旨令,决定把彭德怀立即搞到北京航空学院来批判。韩爱晶等人还制订了一个战斗方案:“…战略上采取重点突破的方针,拿下敌方目前拼命固守的堡垒——百团大战问题。从而暴露彭德怀假抗战、真助蒋,假功臣、真罪魁的面目。”

经过一番“战斗演习”之后,韩爱晶向戚本禹报告说,他找到了斗垮彭德怀的“钢鞭”,一切都准备就绪。戚本禹立刻作出了“让彭德怀到小将中接受批判教育”的批示。

因为是“重点突破”,所以出动的兵力不多,一两百人,地点在一个大教室中。但大幅标语不但贴满了室内墙壁,也贴满了室外过道;不但悬在空中,也涂在地面,所谓对“反革命修正主义头子”不共戴天的“群众怒火”,确乎是熊熊燃烧起来了,似乎硬要叫任何人都感到毛骨悚然似的。

批判大会开始了。一阵咬牙切齿的怒吼声中,彭总被押进会场来了。韩爱晶很快便抛出了他精心物色和培训过的“钢鞭”。这位“钢鞭”声泪俱下地控诉了百团大战对当时革命大好形势的破坏,招致了日寇何等疯狂的扫荡,造成了何等悲惨的情景。

被控诉者彭德怀趁原告擦泪抹鼻涕的工夫,突然提问道:“我请问:‘九一八’日本侵占我东北是谁招致来的?‘七七’卢沟桥事变又是谁惹恼了侵略者?我再请问:日本鬼子对我国同胞惨无人道的烧杀,难道只是在百团大战以后才开始的吗?”他态度安详,声调平和,但他的凛然正气,他简单得如同日月在天的道理,却像一声声席卷大地的飓风,使得一切声音都不得不在它的威力扫荡之下,哑然沉寂了。

“彭德怀,你太嚣张了!你敢翻庐山会议的案?”还是那位“钢鞭”首先从痴呆中苏醒过来,奋起反扑。

“红卫兵小将们,庐山会议上是有一些同志就百团大战的问题对我提出过批评,其中许多意见是对的。作为一个历史事件来研究,百团大战前由于对敌人进攻的意向有一些错误的判断,因此在选择战役的时机和地域方面确是不完全恰当的,过早地暴露了我军的实力,我是负有责任的。但是,这次战役对于振奋我们民族抗战必胜的信心,对于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是有功的!”彭总这时看到有几个人向他冲过来了,只得加快速度提高声调说,“功在我们党、在万千八路军战士,烈士的鲜血决没有白流,没有白流……”

韩爱晶首先冲上去照着彭总胸口猛击一拳,另一个人揪住了他的领口,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于是,造反者们一拥而上,在这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身上,争先表现自己的“革命”坚定性和“大无畏”精神。

彭总被打得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后来,他不动了,昏迷了。

一个红卫兵高声喊道:“不要打,不要打,他那么大年纪了,打死了怎么办……”

韩爱晶说:“没关系,他结实着哩。打!”一个人又应声而前,抓住他的后领在桌角上猛碰他的头部,边碰边说:“你还打太极拳吗?你还锻炼身体吗?你还自吹你一顿能吃两个窝窝头吗?你还吹你能再干二十年吗?”

……

绝大多数红卫兵在这一阵踢打和咒骂声中,向教室的四角退缩着,浑身战栗着。女孩子们有的用手蒙住自己的眼,有的紧咬住自己苍白的、痉挛的嘴唇,有的甚至哭出了声。

拳脚停顿了好一阵之后,彭总才发出一声呻吟。他被人从地上拉起时,头上淌着血,站立不住。有人拿出事先写好的一张纸,喊叫着:“叫他签字,叫他签字!”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正要往这张纸上按手印时,彭总断然抽回自己的手,喘息着说:

“让我……看看。”

他看到了,这张纸题头上写着:“向无产阶级革命派彻底投降认罪书”。他把这张纸放在面前的桌上,匀了一会气,用尽平生之力站了起来。肝部的剧痛使他踉跄了几下,他用手按住剧痛处,终于站立定了。在环顾全场之后,他说:“我有罪!”猛地,他一拳打在桌上,声如雷霆:“我的罪在消灭了几万日本兵!”他再一次倒下,昏厥了。

这次批斗会后,韩爱晶等人召开了战斗总结会,奖励了有“功”之臣。“功臣”们提出发扬连续“战斗”的精神。韩爱晶又向中央文革写了一纸报告,说什么“群情激奋之极,要求进一步查实彭德怀罪行某些细节,彻底将他斗垮斗臭,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北京航空学院批斗会的当晚,北京卫戍司令员傅崇碧得知彭德怀被批斗的情况,曾经打电话问韩爱晶为什么不执行周总理的指示,因为卫戍区曾派专人去北航向韩爱晶等传达了这一指示:不准搞喷气式、不准挂牌子、不准游街、不准武斗、不准开万人以上的批斗会。后来,北京卫戍区拒绝了中央文革“再次将彭德怀交付群众批斗”的批示。一位部队领导回答来提取“罪犯”的人说:“彭德怀上次被北航学生打伤,肋骨挫折,现在发高烧,不能再去。”

实际上,彭总的伤势比这个人回答的还要严重。但他在病床上也未休息,写下了他对百团大战的回忆和看法,再次申明:百团大战是经党中央批准的,事后曾接到过党中央的贺电:“百团大战真是令人兴奋,像这样的仗是否还可以组织一两次?”彭总写道:“百团大战存在的问题我已经谈过了。但我们到底不是先知先觉呀,事后诸葛亮是好当的。”“从总的方面看,百团大战对粉碎国民党当时对我党‘游而不击’的诬蔑,对争取中间层、动摇派,对团结整个中华民族,万众一心挽救国家危亡,奋起反抗日本侵略者,对全世界认识我党领导下的民众威力,都是有力有利有功的!”“没有百团大战,就没有敌后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就没有后来我们的百万正规军和几百万民兵,就没有后来的广阔的解放区和解放战争的战场!”“那些诬蔑百团大战的人,你们不仅替日本侵略中国做了辩护,也为蒋介石长期以来对我们党抗日丰功的诬蔑当了义务宣传员!你们呀,是些什么人呢?是无知,是无耻?还是其他用心?我很怀疑!”

彭总多次说过,作为一次战例来研究,百团大战当然是既有经验也有教训的。然而上面这一席话,他绝不是针对曾经善意地向他提出过正确意见,甚至是向他提出过过火批评的同志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