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性的研究,是中国哲学史上的一个重要问题。自先秦的孔、孟,经汉代的扬雄、董仲舒,唐代的韩愈、李翱,到两宋的程、朱,创立并完成儒学唯心主义的“人性论”体系,究其实质都是从维护统治级伦常关系出发,而又服务于封建阶级的统治。但其影响也不可忽略。
孔子的人性说在先秦时代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他在《论语·阳货》里云:“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意思是说,人的天赋本性是相近的,因为后天习染不同,差别就大了。这话讲得还比较符合人的实际。孔子又云:“唯上知下愚不移。”意思是说对于人的天赋本性,只有上等的智者和下等的愚者不能改变。这话暴露了他站在统治阶级立场上论述人性的实质。正如他在《论语·季氏》里解释的:“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可见,孔子的人性说里,强调了学知的重要性,这是积极的一方面。
孔子已经把人性分为三类:上品智者为圣人君子,下品是愚人,圣人和愚人之间者为中品。中品又可上可下,分多清少浊、多浊少清、半清半浊、澄之则清、搅之则浊的若干类。孔子以后,言性者渐渐多了起来。
孟子就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位。《孟子·告子上》里有这么一段记载:“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欤?”从这段话的内容分析,当时对人性的看法就有:性无善无不善;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有性善有性不善;性善说四种。告子认为性无善无不善之说,而孟子则认为“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看来孟子是主“性善说”的。
孟子的性善说是他仁政学说的理论基础,认为人先天就是具有仁、义、礼、智的。“四德”品质的萌芽是善。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这“四端”是人生来就有的,只是君子能保持它、发展它,庶民不能保持,就丧失了“四德”。
周人世硕认为人性有善有恶,荀子认为人性恶,扬雄认为人性恶善相混。而董仲舒则正式提出性三品说,他在《春秋繁露·实性》里说:“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名性者,中民之性。中民之性如茧如卵。卵待覆二十日而后为雏;茧待缫以涫汤而后能为丝,性待渐于教训而后能为善。善,教训之所然也,非质朴之所能至也,故不谓性。”董仲舒所说的圣人,同于孔子所说的上智;他所说的斗筲,相当于孔子所说的下愚;他所说的中民,则与孔子所说的中人同。他所谓的“教训”,可视为孔子所说的习、学。词异而义似。故我们说从孔子言性开始到董仲舒的性三品,构成了以前言性的一条线索。
韩愈的性说继承了秦汉之前,启李翱及两宋之后,是其中的关节点。韩愈的性说发端于孔、孟,直接继承了董仲舒性说。韩愈的《原性》是研究人性的专论,他说: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
韩愈把人性分成三等,在孔子的上智、下愚、中人的论说里已显端倪,董仲舒则讲得比较明显,到韩愈又作了进一步的发展,并予以定型。他把天赋的人性分成了 上、中、下三种,认为上等人性善,是生来就有的;而中等人性,通过教育和引导,一部分可以升到上等,一部分则可能流于下等;下等人性是恶的,不能改变。而人性中所具有的内容为五种:仁、礼、信、义、智。上等人性的人,生来就具有这五种。中等人性的人,一种不能少,少一种,其他四者就会杂而不纯。下等人性,反于一而其他四种就乱了。这显然是综合了孟子“四端”之说及董仲舒圣人、中人与斗筲之说的影响。
韩愈继承了孔、孟、董的儒家传统观念,把人分成了三种性,表现了他的圣贤史观和维护统治阶级地位的等级观念,存在着一定的矛盾。韩愈毕竟生活在封建社会,他的思想还是为统治阶级所服务的。但他在继承前人的人性学的基础上,又把“性三品”说派生出来“情三品”说,从这一点上讲韩愈对孔子及其以后诸家的人性说是有所发展的。
韩愈写《原性》提出了三品人性说及“情三品”说的现实意义是什么呢?他说:“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当时人们讲人性都是“杂佛老而言”,是受佛教人性论的影响。佛老宣扬“清净”“无为”“无欲”,认为这就是人性,主张消灭人的“情欲”而恢复人“清净”的本性。韩愈正是以有情欲的人性论来批判和对抗佛老的人性论,这也是他一生反佛的一个内容。佛教天台宗主张人性二元论,认为人都有净、染二性,净是佛性,作为佛性的净能克服染,染性被克服,留下的就是佛性的净,便成了佛。禅宗的“见性成佛”,认为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只要自我人性达到顿悟便成了佛。为了反对佛教的人性说,韩愈搬出了孔子的“唯上智与下愚不移”的理论及孟子的“四端”之说,创立了“性三品”与“情三品”说,认为佛教既不讲仁义礼智信之人性,也不讲喜怒哀惧爱恶欲之人情。唐代佛教的昌盛,在经济上给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破坏了人伦关系,尤其是灭绝人性的禁相生养之术,是韩愈最为厌恶的。韩愈反对佛性说,认为只有体现伦常关系,才能使情动而处其中以见其性。也就是说,人必须通过符合伦理道德之情的表达,才能显示出人性本来就具有的仁礼义智信的善的本质。韩愈把性和情放在一起分析,强调了性和情的关系,指出了性与情又是各自概念不同的东西;指出了性与生俱来,情接于物而生,是符合实际的,有唯物观点。
总的来说,韩愈是在继承前人的儒学人性说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人性说,具有进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