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代文宗: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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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创造杂文,影响深远

在唐代前期,“文”“笔”都分得很清楚。盛唐以后,这种观念逐渐消退,随着文体文风改革呼声的增高,“文章”一词频频出现,从而泯灭了魏、晋以来日趋扩大化了的不同文体间的差别。从表象看来,以“文章”取代“文笔”,只是一个简单的词语变化,但在这一现象的底层,却反映了唐人文学观念的重大变革,亦即杂文学观念的复归。这种似旧实新的观念,极大地提高了古文的地位。韩愈坚定地倡导复古运动,使古文体焕发出了新的光彩,这就是在古文创新之后的杂文。

韩愈的“杂著”或“杂文”,是多种多样的。有直言正论的,如“五原”《争臣论》《讳辩》等;有当代人物杂传,如《太学生何蕃传》《圬者王承福传》等;有当代人物论赞,如《张中丞传后叙》《后汉三贤赞》《伯夷颂》;有风物题记,如《燕喜亭记》《画记》《蓝田县丞厅壁记》《新修滕王阁记》等;有读书后记,如《科斗书后记》《读荀》《读鹖冠子》《读仪礼》《读墨子》等。这些文章内容不同,体式不同,或长或短,或庄或谐,文随事异,各尽其用。这些多样化的体式,溯源寻根,一般都是来自经、子、史、汉之“古文”,加以艺术改造,一变而为运乎股掌之间的应用“杂文”。那些书启、赠序、哀辞、祭文、碑志、表状、铭赞等等,虽然有类可归,然而,这些文章或说理、或叙事、或写景、或抒情,其实质,也是“古文”的杂用,从这个意义上看,它们也可以称之为“杂文”。总之,韩愈以“古文”为“杂文”,也是创新。他把“古文”的应用文体,自觉地融入高扬的文学意识,创造了杂文的结构范型。

“五原”乃韩文中最主说理的政论文,不仅意邃理明,可见韩愈学博识高,也有很高的艺术性。就拿其中最短最不为人注意的《原人》来看:

形于上者谓之天,形于下者谓之地,命于其两间者谓之人。形于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于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于其两间,夷狄禽兽皆人也。曰:“然则吾谓禽兽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兽,皆举之矣。指山之一草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则不可。故天道乱,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乱,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乱,而夷狄禽兽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

仅仅二百余字,道理却讲得很清楚。此文是韩愈总论天地之自然与人之社会的宇宙观,而又于讲自然观与社会观的同时,推出了“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的主旨,直指当今社会,具有普遍的意义。结尾句以议论作为结尾,推重圣人“一视同仁、笃近举远”,并以此而律人事,策人主。中间把日月星辰不得其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夷狄禽兽不得其情的原因归结为“道乱”上。其实,文中也深深蕴涵着“不平则鸣”的原因。通篇写法以具体、形象的叙事为主,以叙事寓意道理,通过叙事推出作者论述的中心。简洁、形象、生动、富于感染力,是一篇很经典的说理杂文。

又如《祭鳄鱼文》,先喻以义,继道其归,末以威慑之。文势一路直逼而下,结段如万箭齐发,使鳄鱼一时措之不及。名曰“祭文”,实为“檄词”,是一篇道正气壮,意义深刻的好杂文。

韩愈、柳宗元等在文坛的崛起及其倡导的文体文风改革,除了现实政治等方面的原因外,正与这种杂文学观念的影响紧密相关。他们大量使用“古文”“文章”之类词语,将经、史、子乃至碑、铭、杂说等一切有韵无韵之文统统包罗在内,并在理论上予以倡导,在写作实践中赋予这些应用文体以文学的物质。“二公者,实乃站于纯文学之立场,求取融化后起诗赋纯文学之情趣风神以纳于短篇散文之中,而使短篇散文亦得侵入纯文学之阃域而确占一席之地”。(钱穆《杂论唐代古文运动》)杂文学事实上已起了某些变化。

韩愈创造的杂文,给予当时和此后的散文发展以深远影响。到了鲁迅,将杂文这一文体发扬光大,使杂文如匕首与投枪,以犀利的笔锋,批判社会,杂文遂达到了辉煌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