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代文宗: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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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屈居幕府,愤而自谏

古语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同样,在官场中,为官和自由是不可兼得的。特别是下级官吏,就更是如此。一切都得受官场制度的约束,一切都得听命于人,仰人鼻息。否则,就有被清除出局的危险。

韩愈既然当了张建封的幕僚,就得听从他的差遣。贞元十五年(799)九月一日韩愈受牒被任命为推官,次日便有小吏来通知他,说张建封规定:“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韩愈对这一项规定颇为不解,他在汴州董晋手下做事时,并无这样的限制,何以徐州与别处不同?只因刚刚受官不便提出质问,只得怏怏而归。

回到家里,韩愈越想越不痛快。他从来就不愿受这种官场约束,而且也觉得没有必要,他认为这种差不多是禁锢人身的做法并不可取,于是吮毫濡墨,给张建封写了一封信,即《上张仆射书》。向张建封表达他对这项规定的抗议。

韩愈说,古人有言,人各有能有不能,像这种晨入公府,夜晚回家的做法,我就做不到,强迫我去做,必将使我发狂。韩愈还解释说:“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苟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韩愈说得很有道理,张建封之所以要韩愈当他的幕僚,并非因为他能晨入夜归,而是要倚重他别的本领。只要能为张建封效力,即使不晨入夜归,这种本领不是照样存在吗?这种才干不是照样能发挥出来吗?韩愈强调说,下级侍奉上司,并非只有一种本领,上司任用下僚,也应该根据他的能力和才干去任用,下僚干不了的,不强人所难。这样,下级才不会得罪上司,上司也不至于埋怨下僚无能。韩愈讲得入情入理,张建封终于无话可说。

张建封在徐州当过11年节度使,先后用过三个掌书记,即河北许孟容、京兆杜兼、陇西李博。这三人后来都到中央做了达官,张建封觉得非常荣耀,还修建了一座徐泅濠三州节度掌书记厅,以夸示于人。韩愈着墨,为厅石写记。作为张建封的幕僚,韩愈包揽了一切文字工作,凡有机会,借势为张建封树碑立传,即使自己不赞成,也必须按张建封的意愿去办,一切都听命于人,这使他非常苦闷。在一篇短诗中,韩愈写下了自己的惆怅心情:

居闲食不足,从仕力难任。

两事皆害性,一生恒苦心。

黄昏归私室,惆怅起叹音。

弃置人间世,古来非独今。

赋闲无法保证衣食来源,做官又不愿意做违心的事,说违心话,两事皆难,煞费苦心。黄昏归家,独自叹嗟,细细想来,不如学学张良,放弃人间事,从赤松子遨游呢!

当然这不过是韩愈一时激愤之语而已,并不是真心话,读了这么多书,经历这么多磨难,他岂甘心做一个远离尘嚣、与世无争的隐士?但又岂能永远做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这笼中之鸟、俯仰由人的生活实在是难以忍受。两难之中,使他想到另谋出路。

韩愈与张建封的摩擦还体现在其二人政见不同。贞元十五年三月,韩愈寓居符离睢上一个月之后,淮南军阀吴少诚遣兵掠唐州(今河南唐河),杀死监军召国朝,俘居民千余而去。这一重大事件震惊朝野,朝廷立即命令张建封讨伐之。但身为节度使的张建封为了保全实力,按兵不动,丝毫没有讨贼之意。

韩愈身为幕僚,看到张建封置国家利益而不顾,纵容军阀割据,其实质也与军阀无异。安史之乱之后,藩镇割据势力猖獗,唐王朝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唐德宗致力于削弱军阀势力,但收效甚微。主要是地方势力派不愿听命于朝廷,有意识地保全自己,甚至制造分裂。张建封作为朝廷重要的封疆大吏,却打着自己的算盘,实在令韩愈感到愤怒和羞愧。

为了激发张建封等地方要员的抗击军阀之心,韩愈毫不客气地写了《赠张徐州莫辞酒》来讥讽张建封。

“莫辞酒,谁为君王之爪牙,春雷三月不作响,战士岂得来还家?”既为天子之爪牙,在国家危难之际,就应该挺身而出,旗帜鲜明地为国家平叛,但张建封不作春雷之响,白白辜负了天子的信任!

韩愈与张建封之间摩擦不断。《旧唐书,德宗纪》载,贞元十五年七月,郑、滑发大水,人民死伤惨重。尽管二州不在徐州管辖范围内,作为徐州节度使的张建封,理应对国家和人民的灾难分担一分忧愁。但张建封不但没有对百姓表示怜悯之心,反而在国家遭遇灾难之时,在自己的领地置酒作乐,大开盛宴,大肆挥霍。韩愈对张建封的这种行径表示强烈的不满,写下了《龊龊》一诗:

龊龊当世士,所忧在饥寒。但见贱者悲,不闻贵者叹。

大贤事业异,远抱非俗观。报国心皎洁,念时涕汍澜。

妖姬坐左右,柔指发哀弹。酒肴虽日陈,感激宁为欢。

秋阴欺白日,泥潦不少干。河堤决东郡,老弱随惊湍。

天意固有属,谁能诘其端?愿辱太守荐,得充谏诤官。

排云叫阊阖,披腹呈琅玕。致君岂无术,自进诚独难。

此诗写了处于绝境中的劳动人民的悲哀景况,也嘲讽了富贵之士见死不救的炎凉之态。韩愈还在诗歌中说,他希望能够得到推荐,成为谏官,以为老百姓伸冤。但要得到皇帝的认可实在是太难了。

韩愈还作了《汴泗交流赠张仆射》,也非纯粹是描绘击球者技艺的诗,诗末对张建封借口击球练习军队,仍然有所批评:“此诚习战非为剧,岂若安坐行良图?当今忠臣不可得,公马莫走须杀贼。”张建封不听,韩愈又上有《上张仆射第二书》,希望张建封真正能够以训练军队为重。

屡次因有旧交,张建封对韩愈的倔强不驯表现出了宽容的态度,他有《酬韩校书愈打球歌》诗,以“儒生疑我新发狂,武夫爱我生雄光”为由,并不接受韩愈的批评,但又说“不知戎事竟何成,且愧吾人一言惠”,对韩愈表示感谢。当然这种感谢只是表面的文章,骨子里对韩愈恨之入骨,恨不得早点将他打发了事。但韩愈还是那么“不知趣”,一味向张建封直谏,可见韩愈在忧国忧民上的执著之心,是多么的赤诚。

韩愈不仅对张建封等地方要员敢于直谏,甚至讥讽其政治之失,而且这种作风,贯穿了一生,无论是作为小小的幕僚,还是作为朝中大吏,他的秉性都没有改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忧国忧民的感情出发,敢于抗争自己的上级,对不公正的事情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