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签好后,他便开着桑塔纳急急往回赶。这次去北京,虽说冒着感染非典的危险,毕竟把生意谈妥了,如果对方守合同讲信用,他稳赚六万。一部分作为儿子上大学的费用(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不能不管),其余的给玫瑰买高档时装、化妆品、首饰,要把她打扮得更加美丽。他摆弄着手机,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可是,家里的电话无人接听。这次回去一定给她买个手机(他早想给她买,她却不要,说有了手机就身不由己了)。她会去哪里呢?舞厅?美容院?网吧?酒楼?他放下手机,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他在外这段时间,每天都能接到她问候的电话。想起她那夜莺唱歌般的声音,想到她那鼓鼓的胸脯翘翘的屁股红红的嘴唇飘飘的长发,他心里翻江倒海,一浪高过一浪,恨不能插翅飞回家中。
进入市区时,SARS检查站例行公事地把他拦下了。经检查,发现他体温过高,怀疑是SARS携带者,于是急忙拨打120把他送往市医院。他意识到了不妙,忙给家里打电话,玫瑰仍然没在家。随后,他给儿子所在的学校联系,把实情告诉了儿子,说自己有可能感染上了非典,现正往市医院去,希望儿子好好学习,不要挂念他。接着,他又往家里打了十几个电话,直到手机响起电池匮乏的信号时,他才忙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在电话中说了(家中的电话是录音电话),当然还说了一些十分想念她的话,遗憾的是话没说完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到医院后,他立即被隔离。白衣天使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测体温,量血压,输液,还把呼吸机、心电监护仪之类的玩意挪到了他的床前。看到医护人员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模样,他的心一下子灰了,觉得一股血液直冲脑门,头好象要炸开似的,同时,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他就后悔不该去跑这趟生意,后悔不该给家里的电话留言。如果玫瑰得知他患上了非典,她一定会哭鼻子的,而且茶不思饭不想,不定憔悴成什么样子呢。
他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小护士拿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插在了他的床前。他双眼一亮,难道是她?小护士说一个叫玫瑰的女人给你送的,她希望你配合医生治疗,啥也不要多想。他热血沸腾激动万分,果然是玫瑰!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暖的感觉,鼻子竟有些发酸。当初,他就是被她的玫瑰花给俘虏的。她每天往办公室送一支玫瑰花,还说花儿代表她的心。
第三天清晨,小护士又给他拿去一支玫瑰花。还是玫瑰送来的。
小护士试探着问,这个叫玫瑰的女人是不是你的爱人?
他的脸就蹙成核桃状,一脸惬意地说,当然是我的爱人。虽然他们还没正儿八经地举行婚礼,但两个人早已是如胶似漆了,他一直把她当作爱人看待。在纵歌房,两个最爱唱的是《知心爱人》。
小护士羡慕的说,今天早上她还为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饭菜,但根据咱们医院的规定,我又让她带走了。你妻子可真好。
他听起来心里暖洋洋的,怪舒服,说玫瑰这人不但心地好,而且长得跟宋祖英似的。
小护士似乎来了兴致,说她真有那么漂亮?
难道你没注意?他的脸就灿烂成一片春天,说她个子高挑,该胖得地方不胖,该瘦得地方不瘦,脸蛋白里透红,嫩得一掐就会流水,眼睛跟黑葡萄似的,长发如瀑布一般……不管打扮不打扮,往哪儿一站,都是一道惹人的风景。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就这样,每天早上,小护士转来一去她送的玫瑰花。
有那么几天,他高烧不退,甚至有时昏迷不醒,但只要看到床头花瓶中怒放的玫瑰花,他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心里就充满了希望和光明。他不能就这样离去,他不能失去美丽的玫瑰。二十天后,他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被排除疑似转到了普通病房。他刚要到走廊去打个公用电话,向她报个平安。小护士就举着一支玫瑰进来了。他就急忙问,她人呢?怎么不让她进来?小护士摘下口罩,嫣然一笑,说我给她说你已经解除了隔离,可以见面了,她却执意要走。小护士往窗外看一眼,惊喜地说,喏,她还在大门口呢。他快步来到窗前,看到了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身影:矮矮胖胖如汽油桶似的身材,蓬乱而霜白的头发,简直就是个鸟窝,穿着一件辨不出颜色的衣服,正弓腰屈背地蹬着三轮车渐渐远去。三轮车后厢上清晰地印着四个字:废品收购。
他仿佛被雷击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这个女人是他的前妻,才离婚三个月,唯一的儿子判给了她。他知道,她收破烂是为了儿子那高昂的学费。
他心中一酸,眼里汪着呼之欲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