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住地哀声叹气。
孙女小红无助地站在床边,怯声怯气地说爷爷,您喝水吗?
张老汉无力地摇了下头。
小红默了片刻,又说爷爷,您想吃啥?我、我跟您做。其实,小红也只是说说而已,她只会做面汤,连面条也不会擀。
张老汉说小红,我啥也不想吃。你出去玩吧。
小红没有出去玩,她怕爷爷有事叫她。她坐在床沿上,翻开一本卷了边的课本,就着门口射进来的光线认真地看。听到爷爷的叹息,她说爷爷,我给你读个故事吧?
张老汉说好孩子,你读吧,爷爷听着哩。
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汽车喇叭传来。
张老汉一惊,忙对小红说,孩子,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法院的车来了。
小红应了一声,跑出了窑洞。
张老汉的心里翻江倒海,再也平静不下来。
半年前,儿子开着拖拉机出了车祸,拖拉机窜到沟里报废了,儿子也当场没了气息。处理罢儿子的后事,媳妇跟人跑了。老伴又气又急,没多天也离开了人世……一个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庭,眼下只剩下他和孙女两个人。这且不说,在出车祸的时候,拖拉机把邻村一个妇女的大腿给撞骨折了,医疗费误工费什么的,一分钱没给人家,人家把张老汉起诉到了法院。张老汉也想赔偿人家,可是家里穷得叮当响,没钱啊……今天是不是法院的人来强制执行来了?
张老汉侧耳细听,警笛声似乎消失了。小红跌跌撞撞进来了,失急慌忙地说,爷爷,他们来了。
没等张老汉开口,随后进来两个穿着制服的法官,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待适应了屋内暗淡的光线后,看了看空当当的家,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小红似乎很害怕,哆嗦着依偎在张老汉跟前,拉着他的手。张老汉说小红,别怕。
张老汉强撑着要起来,男法官忙上前扶着他,说大爷,您躺着,别起来。
女法官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说大爷,你们家里怎么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啊?
张老汉按着胸口咳嗽了两下,说拖拉机是借钱买的,开了不到两个月……像样的家具都给人家抵债了。你们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该拉就拉吧。俺输理,但知道事情咋做。
女法官叹口气,摇了摇头。
张老汉说,要不,你们把我关了吧,我没钱,但我有命,拿命抵总可以吧?
男法官苦苦一笑,说大爷,你想哪儿去了?
小红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叔叔,阿姨,求求你们别把爷爷带走,把我带走吧?
女法官揽过小红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怎么没上学啊?
小红说阿姨,我十岁了,上三年级了,我、我……说着话,小红低下了头。
张老汉说,自从家里出事后,小红就没再去学……孩子想上,也上不起啊。
男法官打断张老汉的话,说大爷,你们家的情况法院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是两千元钱,是大伙儿捐的……孩子的学业不能耽误啊。说着话,男法官把一沓钱塞到了老人手里。
张老汉眨巴着眼睛,以为是在梦里。
女法官说大爷,原告那方的工作我们已经做通了,他们的医疗费用,也是法院的同事给凑的……您就放宽心吧。
张老汉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不出来,眼里的泪珠噗嗒噗嗒往下掉。
到了年关,张老汉又愁眉苦脸了——缺盐少油的,怎么过年啊?正在他为难的时候,警车又进村了。法院的同志给他送来了慰问金、大米、食用油和新崭崭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