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们市区作者去参乡镇体验生活,要拿出一批代表当地文化特色的作品,叫做打我们这儿的牌,吃我们这儿的饭。我知道市府的头头们就知道抄袭上面的精神,他们绝对想不出也没胆量想得出有自己特点的东西,因此热情不高。结尾晚饭时,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疼痛,强忍着喝下几杯酒,疼得更厉害,便回房中休息。我在作家中年龄是小字号,笔杆子却要高一头的,为此大伙都惦记着当回事儿呢,回房间不久,他们纷纷扔下筷子来探望。当中有位姓阚的哥哥,是政府正科级官员,他道,小闻,现在痛么?我说,抗不了的样子。那阵子真地疼得要顶不住。阚大哥说,你算遇上了。来,我给你发发功。
大哥让我闭目躺好,他伸一双手去我身上按定,问:“热不热?”我说不热。他又问:“你感觉到一股热流直逼你疼处,马上就不疼了,那时你吱一声。”
摆弄半天,非但没止住,我疼得快要昏过去,只想结束这发功活动,就说,热啦,好啦。然后,忍着剧痛闭上眼睛。阚大哥见我当真不疼,也说,大家回吧,让小闻休息。
我差点活不转来啦!瞅他们出门跳舞,赶紧挣扎起来,跑到外面药店,买了一瓶叫“平新痛”的药,在药店里就干噎进去两片!这药强力止痛,我接着吃,总算挨到笔会结束。
回到市内,我立即到医院找表大舅子,他说我是慢性阑尾炎,用保守疗法治治看。过去了也就过去,我把这件事忘得精光。
最近,听同事们口耳相传,说市区内出了个气功大师,治病灵验无比,求他治病得预约站排,诊费贵得吓人,那患者多得仍然推不出去屋。说来说去,原来是阚大哥!听说他公务员老早病退,只管救死扶伤当然也不忘先富起来……
阚大哥有那神通?当年没让他坑死我!不过,人家累得大汗淋漓,义务服务,没恶意的,我不好说什么。现在居然成了大师,我就有点红眼病味道……一转念,咳,几个妇女,何必当真?
第二天一早晨练,拐到江堤上,遇见一伙人在谈论大师。一位让大师治过病的夸夸其谈,仿佛让大师治病等于什么领导人接见似的。听的人也抻长了脖儿。忽然有熟人发现了我,恰是那次体验生活的同伴,招呼:“闻作家,前年大师头一个医好的,不是你嘛。”
这一说,立即引得不少羡慕好奇的目光,好像我比哪一个都光荣!我真有点受不住,便大声道:“哪的事?那时大师还处于初级阶段。”
这事我也转眼忘记。可是,在大道上遇见熟人,都哼哈地就赶紧躲开。开头我没注意。回到家,见妻子冷着脸。我以为跟小惠的事让她知道,吓得够呛。套了半天,才狠狠地道:“你怎么混得?大伙都背后骂你没良心!”我更摸不着头脑。她又说:“人家阚哥哪点对不住你?你从参乡回来,他还看你,送了50元钱。这可好,你说人家没给你治病?你有病!”
这哪跟哪?我解释说,根本没那回事。妻说:“啥没那回事?你那批文友都亲眼看到过。阚哥来看你问你,你还亲口说感谢他的发功呢,我没忘!”
操。我那是看在50元钱上不忍伤了他一片心意!好人死在证人口里啦,真是越描越黑。但真理难道不应当坚持?我详细对他讲了那次的经过,说我自己的事还不知道嘛。妻不听:“你这个人,心理病态,我最了解!退一万步,就算那次没全治好,你叫什么真?你说一句确有其事,能小了你?大家至少全信,会说你知恩不忘,阚哥现在难道还图你送啥礼物?可是,你就是坚持说那次不是真的,总有一部分甚至全部人不相信,大家得说你没良心!你怎么做人?我怎么做没良心人的老婆!再说,你挡住人家阚哥当大师了?看大家崇拜得如同菩萨……你这熊样的搞创作,好素材也弄瞎啦!”
吃妻骂了一通,我澄清事实真相的决心失了大半。革命不成,白白得罪了一大批朋友,怪不得走路恨不能躲开我呢?一个受人好处反而诽谤恩人的人,在朋友圈里哪能有立足之地!
我尽一切力量希望和阚哥恢复关系,可阚哥忙着发功救人,没机会呀。越想越窝火。有一天,在省城开会,遇到邻市一位,问:“听说你们市阚大师发功治病,全国都有名?”我马上说:“那是。三年前他就给我治好了癌,医院都不收啦。”
这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