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大的一块木板,顺在这胡同口,沾得黑不溜秋,保准是刚才那辆搬家汽车掉下的。
可我太需要了。才搬到这儿,啥不缺,就是没柴禾。这块木板生十回炉子足够。我正要过去弯腰把它抓起,哎呀,不行,我看见胡同口有个人,是老校长。老校长今年刚退休,没事干怎不到老干部中心唱京戏下象棋打台球甩扑克挣着工资欢度晚年去,大冷天站这儿等谁?尽管他现在眺望着远方,但如果我刚刚捡起木板他再把目光横过来,那有多掉价?
板子躺在那儿,脏得要死,却充满诱惑力,现在我既不能立即过去捡它,当然又不忍离开。反正上班还来得及,我退回几步,装着也眺望远方,心里念叨:“老校长,你走吧。”
对面山上有什么?我可是为了捡那块板子,硬撑着看下去,那么老校长呢,他看得那么入神,究竟有何奥秘?我的时间到了,而老校长不走。迟到,我得罚五角钱。罚就罚,谁让我没柴禾生炉子而又没处买呢?
老校长看够了远山,又站在原地运气练功。火了,下午班不上,我把你靠走,就为这块木板。有能耐你也别走,老校长,你今天真招人恨,你那一脸嘟噜肉活象癞蛤蟆,干脆找把刀子镟了去吧老校长。
我等了两个小时下了十几次决心,仍是没敢去拿那块板子。我欲走不忍欲捡不能,正在这时,一个脏兮兮的工人打这儿过,他看了一眼木板又仿佛依次看了老校长和我各一眼,然后大声对自己说:“谁掉的?拿回去烧火!”弯腰捡起,雄赳赳地走了。
我恨老校长恨我自己也恨那下贱工人。你要早走开我要早下决心捡起来他要不那么没脸皮这该多好!可木板没了,我越想越觉得它生炉子似乎可够二十天。我在老校长闭目运气时狠剜了他一眼后装做若无其事地走开。
从小胡同到单位我一直留心路旁,那儿东一点西一块扔了不少木头头儿或板头儿。这一路收集收集我一个月生炉子足够。但是,我能在匆匆路人的目光下去一点一块地捡这东西?
罚了一块钱,下班又被领导留下训斥了七十多分钟。丧气。干脆跑小饭店喝一壶。我越想越窝襄越遗憾不知不觉喝到八点钟,东歪西斜地出门一看我乐了。
天赐良机。天黑森森的,要下雪,偶尔一盏路灯,仅起个提示作用。我踉踉跄跄,心里不糊涂。我凭着记忆,上上下下沿我家到单位来回走,把上班时看见又不好意思捡的木头儿板头儿一一捡起来,确信再没遗漏时,我满载欲归。
后面似乎有人来,回头一瞥,噢,是他俩,老头老太太,大围脖大口罩,刚才蹲在垃圾堆旁捡“洋落”。不知哪个生豆芽的个体户没执照,让工商的没收,当时倒在垃圾堆旁,这夫妇俩趁天黑,弄一条尼龙袋往回装。此时他俩抬着,气喘吁吁往回走。我打算快走几步撇下他们,谁知哗啦一声,挟着的柴禾散了,落了一地,我赶紧蹲下,将脊梁冲着道。
老两口哼哼呀呀抬到我身后,扑通一声,哪个没揪住,掉在地上。男的低声说:“你好干什么?”女的反驳道:“你走那么快,谁能撵上!”声音再低,我也听出来:老校长两口子!上帝,别让他俩认出来!我慢腾腾地捡着散落的木柴,直到那老两口走远,才站起来朝家里走去。很高兴,一个月不用愁了!
心里不由哼起那首苏联歌曲:“夜色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