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雨果
演说者雨果(1802~1885年)是法国著名作家,法国浪漫主义领袖和理论家。初期创作有保守倾向,后逐步摆脱保皇党观点。主要作品有《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等,以后者最为著名。作品从人道主义观点描写资本主义罪恶。曾被选为法国科学院院士。
这篇演说辞是雨果1878年5月30日在伏尔泰逝世一百周年纪念会上发表的演说。
“精彩演说辞”
一百年前的今天,一颗巨星陨落了。但他是永生的。他离开人世时已年登耄耋,他著述极富,肩负着最荣耀也最艰巨的责任,那就是:培育良知,教化人类。他在咒骂与祝福声中溘然长逝;被旧时代所诅咒,又受到未来的祝福。这二者都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在他弥留之际,一方面,他受到同时代人和后世子孙的欢呼赞美,另一方面,像其他曾经和旧时代搏斗过的人一样,那对他怀有深仇大恨的旧时代也得意洋洋地发出了叫骂声。他不仅是一个人,他是整整一个时代。他曾尽己任,完成了一项使命。他已完成的工作显然是天意选派他去完成的,命运的法则和自然的法则都同样明白地体现出上天的意旨。
这位伟人所生活的八十四个年头,经历了达到极点的专制时期和刚刚露出一线晨曦的革命年代。他诞生时,路易十四尚在王位,他去世时,路易十六已经戴上了王冠。他的襁褓映照着王朝盛世的余晖,他的灵枢则投射着从大深渊里透出的最初光芒。
……我们要面向伏尔泰那伟大的死亡、伟大的生命和伟大的精神。让我们在他神圣的墓前鞠躬致敬。他在一百年前与世长辞,但他曾造福人类因而永垂不朽,让我们向他请教吧。让我们也向其他伟大的思想家请教,向卢梭、狄德罗和孟德斯鸠请教,他们是光荣的伏尔泰的辅翼者。让我们与这些伟大的声音共鸣。让我们在人类所流的血上再加上我们自己的血吧。够了!够了!暴君们。既然野蛮冥顽不化,好吧,让文明激起义愤吧,让18世纪来帮助19世纪吧。我们的先驱哲人都是真理的倡导者。让我们唤起那些光辉的亡灵,请他们在策划战争的君主们面前公开宣布人类生存的权利,良知争取自由的权利。请他们宣布理性支配一切,宣布劳动神圣,宣布和平应受到祝福。既然黑暗来自帝王的宝座,让坟墓中放出光明吧!
在这轻薄无聊、凄惨忧郁的时世下,伏尔泰独自一人,面对宫廷、贵族和资本的联合力量,面对那股毫无意识的强力——群盲;面对那些无恶不作的官吏,他们专门媚上欺下,俯伏于国王之前,凌驾于人民之上;面对那些教士,他们是伪善与宗教狂的邪恶混合体。让我再说一遍,伏尔泰独自一人,向社会上一切邪恶的联合力量宣战,向这茫茫的恐怖世界宣战,并与之搏斗。他的武器是什么呢?是那轻若微风而重如霹雳的——一支笔。
他用这武器进行战斗,用这武器赢得胜利。
让我们一齐向伏尔泰的英灵致敬吧。
伏尔泰胜利了。他发动了一场非同寻常的战争,一场以一敌众的战争,一场气壮山河的战争。这是思想向物质作战,理性向偏见作战,正义向不义作战,被压迫者向压迫者作战;这是善之战,仁爱之战。伏尔泰具有女性的温柔和英雄的怒火,他具有伟大的头脑和浩瀚无际的心胸。
他战胜了陈旧的秩序和陈旧的教条,他战胜了封建君主、中古时代的法官和罗马的教士。他把黎民百姓提高到尊严的地位。他教化、抚慰、播种文明。他为西尔旺和蒙贝利而战,也为卡莱斯和拉巴利而战。他承受了一切威胁、辱骂、迫害、毁谤。他还遭到了流放。但是他不屈不挠,坚定不移。他以微笑战胜暴力,以讽刺战胜专横,以嘲弄战胜宗教的自命一贯正确,以坚韧战胜顽固偏执,以真理战胜愚昧无知。
我刚才说到微笑,我要在这里停一停。微笑!这就是伏尔泰。
……只有希腊、意大利和法兰西民族享有以人物来命名时代的特权,这正是文明的最高标志。在伏尔泰之前,只有以某国元首来命名时代的先例。伏尔泰比国家元首更高,他是各派思想的元首,一个新的纪元以伏尔泰开始。从此我们感到,最高的统治力量就是让一切被理性思考。文明曾服从于武力,以后,文明将服从于思想。王杖和宝剑折断了,光明取而代之,这就是说,权威已经变换为自由;从此以后,高于一切的是人民的法律和个人的良心。作为一个人,我们要行使权力;作为一个公民,我们要恪尽职责。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这两方面的进步是明确分开的。
“演说辞欣赏”
伏尔泰是思想家,他对人类的贡献也主要在这个方面,本篇演说辞首先把他视作斗士,概括、赞颂他在这一方面的奋斗经历、光辉品格和伟大精神。这样,就使伏尔泰精神具有了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也给他思想家的地位增添了光辉。
显然,演说辞是夹叙夹议——对100年前逝世的人物的悼念,不能不有叙述;但这里的叙述又是重点突出的,即抓住伏尔泰与当时社会斗争这个关节点,概括叙述,跳跃叙述,且这叙述又带有充沛的感情和诗一般的语言。议论是由叙述生发的,而且更具简略,与叙述水乳交融。
在艺术方面,这篇演说辞文气畅贯,感情激越,节奏铿锵,辞锋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