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脸的漠然,天空飘着寒雨,地上脆裂着枯叶。
在苍茫寂寥的大地上,冰雪冷酷无情地肆虐着一切扎根于泥土的植物。当无数生命用消极的冬眠躲避严寒的时候,有一种植物却始终保持着清醒,毫无畏惧地伸展出光秃秃的枝干,把毕生的心血都凝结成无数个小小的蓓蕾,一任寒风把它们摇撼,严霜把它们包裹,飞雪把它们覆盖。
门前那株腊梅不知在星夜的何时盛开了,开在这个枯寒的季节里。柔弱的身躯兀自冲向天空,光秃的枝桠上,却没有一星半瓣绿叶遮挡风寒,就这样在贫瘠的土壤里忍受着煎熬,开着透明的、娇弱无力的、淡雅的小黄花,吐着高雅的清香。
那清香不是静止的,它无声无息地在飞,在飘,在流动。在那淡黄而又清浅的绽放里,临寒独开的腊梅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量才如此盛开,开得衰弱,却很坚强。挺着身躯仰面看成群鸟儿在它的身边自由地翱翔,诗意成天空标点的情怀。此刻,什么叫搏斗,什么叫坚持,只有腊梅知道。
看着它的背影,一枝的春意,一树的生机,擦亮平淡无奇的日子,成为时间长河里的一个个微小符号。瘦弱中透着的坚强,我很想说心疼,而腊梅一定不允许我用这样一个近乎温情的词,这样的词语也许是对她的亵渎。因为生命与美本来就互为一体。
在此之前,我天天站在阳台看望它,而它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久久不开,心里时常埋怨,却不知原来等待花开,是一个多么艰难的过程啊!也许,任何欢乐和美都源自痛苦,都经历了殊死的拼搏,但是世人未必懂得这个道理。
我深深地陶醉在腊梅的风韵和幽香之中了,似乎又明白,它是从冬天走到春天枝头的花朵,见证着那些光阴里发生的故事。
有这样一位女孩的生命,似开在我心头一朵时间上的花朵,像一条轻柔的绸缎滑过我的身际,拂过我的脸颊……
也许做一株腊梅就必须坚忍,必须顽强,必须敢于用赤裸裸的躯体去抗衡暴风雪吧?这样的问题一直缠绕着我,且深深烙进我的记忆里。
正如人们所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女孩有着与花一样好听的名字,她,叫杨艳,正是豆蔻年华,今年刚20岁,生得干净清秀,在常州某高校读书,成绩优秀,且画得一手好画。当生命如一朵花开到极致的时候,女孩却得了白血病,但她自强不息,想在家乡博物馆开个人画展。听此消息,我和同事扛着摄像机去采访,其实心中很想去见见她到底是怎样一位坚强的女孩。然而,因为领导又临时安排我们另外的紧急任务,原打算送给女孩的钱生生攥成一朵花,至今躺在包的角落里。
有些时候,越美的花也越容易凋零,但结出的果实也许是最醇香丰硕的。
女孩成功举办了个人画展,她多才多艺,大胆精美的设计、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引起了广泛关注。在那次画展上,有位叔叔欲送她一本厚厚的小说,与她同来的朋友欲言又止,因为朋友知道,由于病魔正一天天地折磨,女孩的视力已严重下降,也许随时会有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危险,而女孩微笑着收下了。此刻,朋友背过脸去拭泪,这样的举动女孩是看不到的,谁都理解,叔叔的心意女孩能不领吗?而那么一本厚厚的书,她还能看完吗?
我虽然不知道女孩是怎样看完这本书的,但我似乎听到女孩清秀面庞上正写着令人安静的音乐,似缕缕清笛。那些日子,我站在城市一隅的窗口,总有一个女孩清秀的脸庞如影随形,在幻想女孩那年轻似花似月的脸,轻柔,静谧,安详。
再后来打电话想去看她,她已去了省城医院接受治疗,想见她一面,终未能如晤,而有关她的消息竟如石沉大海。此事令我一直无法释怀,成了我心头一个不小的结。
前些日子,突然收到女孩托人从医院送我的一对常州“宫梳名篦”,木梳弯弯像一艘随时等待起航的小船,盒子的反面打上“千里共婵娟”几个金字,上面烫有“鸳鸯戏水”。捧着她送的礼物,似有千钧重,眼睛瞬间有湿湿的感觉。
女孩正值花季,也许这件礼物原本是女孩闺中珍藏着的物品,听说她的秀发已在一根根掉落,也许这把“宫梳名篦”她一时用不着了,既然用不着,就让它化为一个音符去飞翔吧,她给我的礼物,也许就是她追赶风中飞翔的音符,对于她来说,那样的音符,那样的呼唤,比笛声还要婉转清越。
关于腊梅,关于女孩,也许有人会问:因为疼痛何必要开花结果呢?其实开花是个很自然的过程,一个疼痛的过程,如果说花到荼靡是一种宿命,那么开花结果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抉择。
花开花谢了无痕。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果的,但每个人都可以有绚烂的花期,丰硕无形的果实,也许她们盛开时都是孤零零的,没有别的什么花卉愿意和她一起开放,甚至没有一簇绿叶陪伴她。她开花绝不是为了结上炫耀之果,更不是为了献媚,只是为了向人们展现风骨和气节,对生命意义的理解。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花开花谢的过程呢?一些人的人生就像流星划过般短暂,但只要活得纵情,活得充实,就会像恒星一样绽放出持久的光辉。年轻美丽总有一天会成为过往,精神充实、完满向上,才是值得我们用一生去追求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