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关头,又起风波
正当各地农民起义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原先投奔陈胜的一些豪杰、名士却纷纷拥兵自重、割地称雄。陈胜称“楚王”后还不到三个月,先后有人自立为赵、燕、齐、魏等王。到了公元前208年,项梁(项燕的弟弟)又封韩成为韩王。自此,六国全部复辟,这些人为了争夺城池而相互残杀,从而给了秦军喘息的机会。
在陈县站稳脚跟后,陈胜派周文向西攻打咸阳,一路上,周文的队伍不断扩大,到达函谷关时已有几十万人马。但是,由于义军缺乏战斗经验,最后败北,周文自杀。
周文的主力军覆灭之后,吴广镇守的荥阳便完全暴露在秦军面前,在这种危急关头,必须改变作战策略才能出奇制胜。
然而此时,陈胜却被一系列分裂活动所困扰。自大泽乡起兵以后,陈胜在短短两个月里,分出八支部队,向四个方向出击。下面按时间先后排出分兵情况:
葛英向蕲县以东略地,至九江郡。
吴广西击荥阳。
武臣、张耳、陈余北略赵地,自立为赵王。
邓宗向南攻略九江郡。
周市北略魏地,立魏咎为魏王。
周文西击秦,入函谷关。
宋留西定南阳,入武关。
召平东攻广陵(今江苏扬州)。
叛徒自立为王
叛徒分裂也和陈胜的错估时局是分不开的。下面是叛徒分裂的详细情况。
葛英最早分兵。吴广、周文、宋留三支部队,目的在于攻入函谷关,推翻暴秦,完全正确。邓宗向南攻略九江郡,含有巩固、发展根据地的性质,也值得肯定。唯有召平攻广陵,目的不明。广陵距陈县四百三十五公里。召平是广陵人,可能是他主动请命,陈胜随口就答应了,其实意义不大。
武臣一军,则源于陈余的建议。
在吴广统率大军进逼荥阳之时,陈余跟陈胜说:“大王举梁、楚而西,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赵地我去过多次,很了解那里的豪杰、地形,愿领一支奇兵,北攻赵地。”
于是陈胜以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给了他们三千人马,北攻赵地。陈余显然是想自己领兵去,陈胜却以老熟人武臣为将军(武臣是陈县人,陈胜在陈县混的时候,俩人就认识了),可见他对陈余、张耳并不信任。
既然不信任他们,为何还要采纳他们的建议呢?应该跟陈胜的性格弱点有关。他不忍挫伤天下名士的热情,就打了个一相情愿的算盘;只给三千兵,随你们怎么干,干砸了,于我大局无损,干好了,怎么也不是坏事;以老熟人为将军,再扣留其家属,等于多了一层保险;何况攻略赵地本身也是一件好事。
陈胜的错误在于,既然不信任他们,就不该让那两个家伙跟着去,而应该把他们留在身边,让他们没有搞阴谋的机会。正是这个疏忽,后来严重损害了他的临时政府及反秦事业。
武臣等从白马津渡过黄河,来到赵国故地,煽动当地豪杰说:“秦为暴政,残贼天下,数十年矣,天下父子不相安。陈王奋起,天下莫不响应,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已称楚王,又派吴广、周文率百万大军西击秦。不于此时建功封侯,就不是英雄。”
群豪纷纷响应,轻易收得数万人。武臣号为武信君。先打下十余城,别的城加强防守,竟攻不下来,于是改变路线,去打东北方的范阳。
一个名叫蒯通的人跟范阳县令说:“听说你要死了,特来吊唁。又庆贺你因为有我而起死回生。”
范阳县令听不懂,问:“为何吊我?”
蒯通说:“秦法重,你当县令十年,杀了多少人,砍了多少脚,结了多少冤家?现在天下大乱,有多少人会来找你报仇?所以我来吊你。武信君转眼就到城下,你若坚守范阳,又不知有多少人会争着来杀你献给他。我帮你去见武信君,可转祸为福,不能拖。”
范阳令就派蒯通来见武信君:“足下一定要靠战斗才能攻城略地吗?我以为不妥。我有一计,可不战而胜,传檄而定千里,您肯听乎?”
武信君说:“说来听听。”
蒯通说道:“范阳令怕死得很,又贪图富贵,想来投降,又怕您见官就杀,像前面十城那样。为何不招降他?还让他当范阳令,再派他去招降其余地方。他们认得他,看他毫发无损,官职也没动,自然欢喜,即可不战而降。这就是我说的‘传檄而定千里’。”
武信君采纳了这个建议,派车百乘,骑二百,迎范阳令。果然,三十余城不战而下,轻松进入邯郸,用一个月时间,圆满完成北略赵地的任务。
于是张耳、陈余开始搞阴谋诡计了。当初他们劝陈胜先莫称王,陈胜不听,后来又想自己领兵北略赵地,偏偏陈胜不以他们为将,只拜为校尉,所以他们恨他,就跟武臣说:“将军以区区三千人马,夺取赵地数十城,功独高,不称王则不足以服众。愿将军毋失时。”
于是武臣背叛了昔日的朋友,自称赵王。两个阴谋家,陈余当了大将军,张耳当了右丞相。原来那个督察军队的邵骚,由“二当家”降级为“四当家”,但也挂了左丞相之名,比护军好听多了。在利益面前,他们集体背叛了陈胜,而不管家人死活。
陈胜听到这个消息大怒,抓了武臣家属,要杀掉泄愤。上柱国蔡赐说:“秦还没灭,又杀赵王家属,等于新添一个秦。不如答应他们。”于是陈胜派遣使者去祝贺,又把武臣家眷移至宫中,封张耳的儿子为成都君,一边催促他们赶紧派兵入关。成都距陈县有一千公里,那么远,封了等于白封。这些人连家人都不顾,陈胜也无可奈何。要他们赶紧入关,应该是周文已经入关,甚或已经至戏,还没与章邯接仗。
陈胜有意放他们一马,武臣等人却不买账。
他们谋划道:“陈王允许我们自立,非其本意。一旦灭秦,必加兵于我。秦就不要去了,不如北略燕地,巩固自己。赵南据黄河,北有燕、代,陈王胜秦,不能制赵。若不胜,反而会重视我。正该借此机会,壮大我们自己。”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了,完全没有看到陈胜的危机,也没有看到自己的末路,更严重地低估了秦帝国的力量。陈王不能胜秦,确实会重视他们,不杀其家眷,正因为此。但是,秦帝国真的不堪一击,真的没有力量吗?张耳、陈余目光太过短浅了。他们从陈胜那里出来,清楚陈胜的情况,所以断言不论成败,陈胜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了解陈胜,也了解自己,仿佛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却没看到,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更加厉害的敌人——秦。要把秦的情况搞清楚了才算“知己知彼”。
话又说回来,知己不知彼,一胜一负,他们又真的了解自己吗?事实上并非如此。
谋定以后,赵王武臣不仅不派兵入关,而遣韩广领兵北略燕地。韩广何许人也?曾在上谷郡当过官差,官秩一百石。秦汉官制,百石以下不再用石,而称斗食之类,月俸用斛衡量,而不是石。估计是低得不能再低的“官”了,略同于今日的排长或少尉,所以他的官名叫“卒史”——从字面意思看,当是位于士卒之上的初级职位。赵王武臣不能说没有魄力,敢于信任这样的人才,敢于重用这样的人才,敢于让他担当开疆拓土、攻略燕地的重任。可惜他看走了眼,也不曾深入考虑这个问题:韩广带走了自己的兵,要是他也学我,背叛自立,又该如何是好?扣留家眷显然无效,你武臣都不顾家人,他韩广为何要顾家人?
反正韩广带着大兵上路了。
有燕国故贵人对他说:“楚已称王,赵也称王。燕虽小,也是万乘之国,愿将军自立为王。”
韩广说:“母亲在赵,不可。”看来他是个孝子。
燕贵人说:“赵王西忧秦,南忧楚,哪有力量来打你?陈胜那么强,尚不敢加害赵王家眷,赵王又何敢害您家眷?”
韩广觉得有理,于是自立为燕王,发生在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九月。看来,称王总是那么吸引人。
没过数月,赵王果然把韩广母亲及家眷送归燕王。
赵王的谋划落空了,不仅没有壮大自己,反倒给韩广铺出道路。武臣、张耳、陈余等人连自己的事情都看不清楚,算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背叛与自立就此成为风气。
三个月后,赵王武臣被部将杀死。
在吴广围荥阳之前,陈胜曾派魏人周市攻略魏地。周市一路向北,打到齐地来了,正要围攻狄县(今山东高青西南),狄县固城自守。
城里有一个人按捺不住了。他叫田儋,跟故齐国君田氏是本家,也算是一条汉子。秦法规定,杀自家奴婢,必须告官。田儋心生一计,绑了家奴,要求谒见县令,一见县令,就把他杀了,然后召集豪吏子弟说:“诸侯反秦自立。咱们齐地,古已建国。我田儋,也是王室后人,理当称王。”遂自立为齐王,发兵击周市。周市引兵而去,还归魏地。于是田儋率兵平定齐地。
周市回到魏地。众将士也争着闹独立,要周市当魏王。周市说:“天下昏乱,乃有忠臣。今天下共同叛秦,必须立魏后人为王,方可谓忠义。”齐王、赵王各自派出五十乘规模的使者队伍,要周市为王,周市都不肯,坚持要迎立魏咎。周市的义举颇有些感人,但他还没明白过来,当前该对陈胜及张楚忠义,跟故六国已经没有关系。
魏咎何许人也?战国魏国真公子,纯正的王室血统。魏国未亡时,封为宁陵君。秦灭魏,降为普通百姓。陈胜称王,魏咎投奔过来,在帐前效力。周市五次派使者去陈胜处,陈胜才答应,将魏咎遣归魏地,立为魏王,周市做了丞相。
就这样,赵、燕、齐、魏轻松称王。
陈胜容忍武臣自立,不杀其家眷,又遣归魏咎当魏王,就是希望他们出兵相助,也确实要求过武臣派兵入关。周文的部队停驻戏,失败后停留关外,若能得到支援,至少保有一线不被章邯全歼的希望。他们不感谢陈胜,也不支援陈胜,反倒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为了小利的私,而不顾整体的公,他们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