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公报》记者/孙 志
什么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非公有制经济和社会主义经济是天生矛盾的，还是可以兼容的？非公有制经济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这是一个听起来很大的问题，也是一个难于回答的问题。前些日子有幸聆听著名经济学家董辅 先生的论述，现整理出来以飨大家。
“八宝饭理论”形象比喻
八宝饭很常见，糯米是主要成分，配以莲子、红枣等其他一些原料。
早在1985 年，董辅 就把社会主义经济比做八宝饭。糯米好比公有制，占主要成分，但糯米本身并不是八宝饭。没有糯米，肯定做不成八宝饭。同理，公有制是社会主义经济的主要成分，没有公有制经济不可能成为社会主义经济。但本身却不等于社会主义经济。红枣、莲子虽然是辅料，但没有它们，仅有糯米，也不能成为八宝饭。同理，没有非公有制经济也不能成为社会主义经济。但是红枣、莲子本身也不是八宝饭，只有非公有制经济，也不是社会主义经济。
董氏“八宝饭理论”是在证明这样一个道理：非公有制经济不是外在于社会主义经济的，而是社会主义经济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
他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以公有制为主导的混合经济，但社会主义经济不等于公有制经济。社会主义的本质不是计划经济。计划经济是一种乌托邦，不能优化资源的配置，社会主义经济只能是市场经济。他进一步分析，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不能没有非公有制经济，非公有制经济同市场经济是天然兼容的。没有非公有制经济就没有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企业要按照市场经济规律运作，必须具备产权清晰、自主经营和自负盈亏这些条件，否则就不会有市场经济。单一的公有制基础上无法产生市场经济。国有经济不可能发展出真正的商品货币关系，因为在国有经济内部所有者是一个（即国家），只有在不同所有者之间才能形成通过交换发生所有权转移的市场关系。这验证了一个结论：社会主义经济不能同公有制经济划等号。单一公有制基础上不会有市场经济，只有在以公有制为主导的多种形式的所有制基础上，才会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而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非公有制经济，否则就没有真正意义的市场经济。因此非公有制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或者说非公有制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董老还说，从改革开放的实践中可以看到，非公有制经济发展越快的地方，市场经济就发展得越快越好。
“公众所有制”这种说法是董辅 最早提出的。他将“公众所有制”注解为：在一个企业、社区、单位内，其财产是这个范围内所有成员共同所有的，而其中每个成员又都具体地占有共同所有的财产的一部分。
董老认为，公有制有共同所有制和公众所有制两种类型。共同所有制在中国发展成两种形式，国家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以前只把公有制理解为共同所有制。所谓共同所有制就是在一个企业、社区、单位内其财产是这个范围内所有成员共同所有的，但每一个成员都不具体地占有共同所有的财产的一部分。过去认为只有共同所有制才是公有制。其实它只是公有制的一种形式，公众所有制也是一种公有制的形式。
大力发展“公众所有制”
他解释说，共同所有制和公众所有制二者的鲜明区别在于，公众所有制的成员是共同财产的一个部分的所有者。公众所有制的逐步产生不是私有制的简单的、全盘的否定，而是既肯定又否定，也即是一种扬弃。说它否定了私有制，是因为它形成了共同的财产，但它同时把私有制保留了下来，它的每个成员又占有特定的财产。它是人类社会所有制发展的一个新的阶段，即原始共同所有制—私有制—公众所有制。公众所有制是社会化大生产发展的必然趋势。
董老举例说，公众持股的股份所有制就是公众所有制的一种形式。股份公司的财产是股东共同所有的，它所形成的股份公司的法人财产是不能分割的。同时，每个股东又是公司的共同财产的某个份额的所有者。公司以其法人财产承担民事责任，每个股东则以其出资额承担相应民事责任。养老基金也是公众所有制，基金是参加养老保险的人的共同财产，同时基金的某一部分又属于特定的个人所有。投资基金、合作社都是一种公众所有制。
董辅 指出，中国目前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除了要保留原来的共同所有制（国家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以外，应该大力地发展公众所有制。股份公司前些年刚刚在中国产生的时候，有人认为是危险的倒退、是私有化，而董老的观点是，使越来越多的社会成员成为共同财产的所有者。今后，越来越多的人将成为股份公司、养老基金、投资基金或合作社等公众所有制的成员，成为其共同财产的所有者，这不很好吗？今后发展的方向不应该是无产阶级化，而应该是有产阶级化。他说：“中国目前有三千八百万股民，尽管有些股民拥有的财产很少，但是不能否认他们都是有产者。”他认为，社会发展的结果不应该把大家都变成无产者，而应该都变成有产者，所有制将越来越公众化。
董老除了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定义为社会主义加市场经济之外，还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于社会公平加市场效率。市场经济实际上是一种资源配置的方式，中国之所以抛弃计划经济，而采取市场经济，最根本的原因是市场经济能达到更高的效率，能够优化资源配置。
社会公平加市场效率
他指出，市场经济也是有缺陷的，也会有失败。比如环保的问题，单靠市场是解决不了的。因为每个企业都在追求最大的利润，而添置环保的装置，会使企业成本增加。市场经济还有一个失败的地方在于，发生财产占有和收入的分化。市场经济靠竞争优化资源配置，从而使一部分人取胜，另一部分人失败，使得有人财产多、收入高，有人财产少、收入低。财产和收入的分化会导致社会的动荡，这又会降低市场效率。
董老还说，尽管社会主义讲了很多年，但是还没有讲清楚。社会主义可以是一种理论，有空想和科学之分；社会主义还可以理解为一种理想，一种道德，一种规范，大家过一种很和谐很平等的生活；社会主义还可以理解为一种政策，一种社会制度。社会主义虽然有众多的流派，有不同理解，但共同的、根本的一条就是它要实现社会公平，这是最本质的东西。这就是邓小平说过的“达到共同富裕”。
但是社会公平也并非是大家收入平均，完全过一样的生活，而是大家都要为社会做出贡献，大家都为社会劳动，并且取得相应的报酬。与此同时，也要使所有人的基本需要（如基本的生活、义务教育、一般的医疗等）得到保障，特别是对弱者加以保护，让他们有参与社会各种活动的权利和得到平等的机会，要为大家创造一个公平的社会环境，能够得到全面的发展。社会主义就是实现社会公平，这是最本质的。如果产生社会不公平的话，市场经济的效率也就降低了。
因此，董辅 还说，把社会公平和市场效率结合起来，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经济是以公有制为主导的多种所有制的混合经济。这样一种所有制结构才能够使社会公平和市场效率相结合。因为公有制经济与非公有制经济，各有其强点，也各有其弱点，公有制经济利于保障社会公平，非公有制经济利于实现高的市场效率。那么以公有制为主导的多种所有制的混合经济，既可以强化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各自的强点，又弱化它们各自的弱点，这就是“八宝饭理论”的内涵。
原载香港《大公报》，1995 年5 月23 日
§§第三部分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国有企业改革
国有企业的改革应分为两个层次来考虑和进行：（1）宏观层次，包括对国有经济的布局进行战略性调整，确定国有企业继续保留和发展、退出、保持垄断或控制地位的部门；（2）微观层次，使应该从国民经济中退出的国有企业有序地退出，对应该保留和发展的国有企业按不同类别（如公益性、政策性、垄断性，国有独资、国有控股等）进行改革，对需要先发展然后退出的国有企业在其退出前可以先按现代企业制度进行改革，然后再逐渐退出。